高等教育与巴勒斯坦民族国家之构建*

2015-12-17 20:16姚惠娜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人加沙

姚惠娜

高等教育对推动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发展、促进民族国家构建具有重要作用和意义。高等教育培养出新一代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运动领导层,促进被占领土的民族主义动员,帮助保存和维持巴勒斯坦民族认同,推动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在没有国家存在的情况下构建巴勒斯坦民族,并为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做准备。然而,巴以和平进程停滞导致的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的困境给高等教育带来巨大的危机。本文尝试从以上问题入手,对高等教育与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的关系进行分析和探讨。

一、高等教育是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发展的助推剂

1.高等教育为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运动培养出新一代的领导力量。

巴勒斯坦的传统精英在1948年战争中受到毁灭性打击,再无力领导民族主义运动。以小资产阶级为代表的新生民族主义力量最终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崛起。新一代的巴勒斯坦年轻领导人在委任统治时期建立的新式学校接受基础教育,大部分毕业于阿拉伯世界的大学,一般出身于贫穷或中产阶级家庭。①Rashid Khalidi,Palestinian Identity: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National Consciousnes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8,p180.他们这种相同的教育经历是由巴勒斯坦人的高等教育发展状况决定的。由于缺乏本土高等教育机构,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巴勒斯坦人主要在阿拉伯世界接受高等教育。这使得开罗、贝鲁特和大马士革的大学成为培养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运动领导力量的摇篮。1950年,阿拉法特联合阿布·伊雅德等同学在埃及开罗大学成立巴勒斯坦学生联合会。与此同时,贝鲁特美国大学医学专业学生乔治·哈巴什也在学校组建学生组织。哈立德·瓦齐尔在加沙地带建立了基层军事组织,他毕业于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UNRWA)设立的中学,后进入埃及亚历山大大学。这些小规模的秘密组织逐渐发展成为民族组织网络,开始领导巴勒斯坦人进行独立的民族解放斗争。

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新崛起的民族主义力量也逐渐掌握了巴勒斯坦人的领导权。这些民族主义力量的兴起与被占领土高等教育的迅速发展密切相关。在民族主义者的不断努力推动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被占领土建立了各种类型的高等教育机构。因以色列占领而无法外出求学的巴勒斯坦青年可以在当地接受高等教育。本土大学的建立减少了高等教育的成本支出,平民子弟也有机会进入大学深造,被占领土大学约70%的生源来自难民营、农村和小城镇。②Glenn E.Robinson,Building a Palestinian State:The Incomplete Revolution,Bloomington,I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1997,p.16.高等教育造就的新一代民族主义力量主导了被占领土的地方政治。比尔宰特大学沙比巴(Shabiba)学生运动的领导人马尔万·巴尔古提可以说是被占领土新一代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力量的杰出代表。他参与领导了1987年爆发的第一次因提法达和2000年爆发的第二次因提法达,后来成长为巴解组织主流派别法塔赫最高层的领导人之一。

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高校师生在反抗以色列占领的斗争发挥了积极的领导作用。当今许多著名的巴勒斯坦领导人正是领导第一次因提法达的高校师生。比尔宰特大学教师哈南·阿什拉维(Hanan Ashrawi)是因提法达的重要领导人。她被任命为马德里中东和会巴勒斯坦代表团的发言人,是巴勒斯坦代表团的重要成员。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后,她担任了首任高等教育部长,并连续当选为立法委员会委员。纳迦赫大学的阿卜杜勒·萨塔尔·卡塞姆(Abdel Sattar Qasim)后来成为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委员,还在2005年参加总统竞选。为镇压巴勒斯坦人的反抗,以色列军事政府封锁了被占领土的高等教育机构,比尔宰特大学的师生遭到扣押,校长被驱逐,校园被迫关闭。1988年2月以色列政府甚至一度关闭被占领土所有高等教育机构,直到12月才允许部分大学重新开放。以色列破坏了被占领土高等教育机构的正常教学活动,但并不能阻止学生和教师在校园外组织起来。

哈马斯是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运动中出现的全新成员。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高等教育机构在以哈马斯为代表的巴勒斯坦伊斯兰激进势力的崛起中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被占领土部分年轻知识分子从传统文化中寻求新的认同,从宗教中寻求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出路,促进了伊斯兰激进势力在高校中迅速扩展。高等教育机构成为伊斯兰激进势力招募、动员支持者的重要中心。到第一次因提法达爆发前夕,被占领土每所高校都建立了独立的伊斯兰学生组织。①Reuven Paz,“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Palestinian Islamic Groups”,Middle East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MERIA),Vol.4,No.2,June 2000.这些伊斯兰学生组织成为世俗民族主义学生组织的有力竞争者。加沙伊斯兰大学中伊斯兰学生组织的势力尤其强大。这所高校1978年由附属于埃及爱资哈尔大学的高中发展而成。作为加沙地带第一所高等教育机构,它建立后不久,就在当地的社会和政治生活中发挥了主导作用。该校的学生会几乎完全由穆斯林兄弟会控制。②Ibid.曾担任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总理的哈马斯领导人伊斯梅尔·哈尼亚就是加沙伊斯兰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运动领袖。

2.高等教育促进被占领土的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动员

随着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高等教育的发展,高校成为巴勒斯坦民族主义动员的基地。1977~1978学年,在被占领土大学注册的学生只有2,601人,4年后,人数就扩大了3倍多。③Glenn E.Robinson,Building a Palestinian State:The Incomplete Revolution,p.21.1987~1988学年,在纳加赫大学、比尔宰特大学、希伯伦大学、希伯伦理工大学、伯利恒大学、加沙伊斯兰大学和耶路撒冷圣城大学等主要大学注册的学生将近16,000人。如果算上社区学院和沙里亚学院,就有将近20,000名学生。④Ibid.受高等教育人数的增长促进了被占领土社会结构的转变。高等教育造就的新一代精英对当地传统贵族政治产生了直接挑战。由于土地所有权被以色列破坏、农民阶层日益转变为雇佣劳动力阶层等因素而受到严重削弱的传统贵族进一步丧失政治地位。

新成长起来的知识精英改进了巴勒斯坦的社会动员形式。被占领土涌现大量的新型社会组织,如研究机构、新闻媒体、专业协会、学生组织、青年运动、妇女组织等。在以色列的限制下,被占领土无法建立政党等政治组织。巴解组织各派别都通过这些新型社会组织进行社会动员,尤其重视在大学生中建立组织,招募新生力量。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阵线(人阵)首先于1980年在伯利恒大学建立了“进步学生行动阵线(Progressive Student Action Front)”。随后,解放巴勒斯坦民主阵线(民阵)建立了“学生团结协会(Student Unity)”,巴勒斯坦共产党建立了“进步学生联盟(Progressive Student Union)”。法塔赫的青年组织“沙比巴”在学生中建立分支机构的时间相对较晚,然而,由于得到法塔赫充裕的资金支持,学生参与程度高,沙比巴在纳迦赫大学成功取得学生运动的领导权,将该大学变成反抗以色列统治的领导中心之一。①Hillel Frisch,Countdown to Statehood:Palestinian State Formation in the West Bank and Gaza,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1998,p.92.

通过沙比巴等青年和学生组织,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者迅速将少数精英的政治理想和行为转变为众多受过教育的普通青年人的实际社会行动。这些青年和学生组织与其他各种新型社会组织的活动范围涵盖教育、慈善、经济发展等社会生活各领域,通过提供社会服务,渗透到巴勒斯坦人社区,填补了被占领土的政治空间。第一次因提法达期间,学生组织和已有政治派别以及工会活动家一起,投入到反抗以色列占领的斗争中,标志着巴勒斯坦社会全面动员起来,社会生活迅速政治化,为未来的巴勒斯坦国家构建打下基础。在被占领土民族主义运动高涨的情况下,巴勒斯坦民族主义运动的重点也从黎巴嫩等周边国家的难民营转向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

3.高等教育机构帮助保存和维持巴勒斯坦民族认同

高等教育机构具有非国家机构的独特身份以及面向学生的定位,这使其成为培养民族认同的天然辅助设施。1967年以色列占领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后,当地的巴勒斯坦人无法建立准国家机构。为满足社会的迫切需要,培育民族认同,打下未来国家构建的基础,他们必须建立以色列无法反对的机构。而大学正符合这个要求。②Ibid,p.59.高等教育机构保存了传统文化,成为民族意识的载体。巴解组织各派别在大学建立附属学生组织,积极参与校园政治,领导大学生参与地方活动,将民族主义思想传播到巴勒斯坦社区。

通过建立和管理高等教育机构,被占领土民族主义者开始进行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的准备。由于缺乏统一的国家机构对高等教育机构进行规划、认证和管理,被占领土各大学结构各异,家族和宗教利益成为大学的组织基础。①Hillel Frisch,Countdown to Statehood:Palestinian State Formation in the West Bank and Gaza,p.66.虽然被占领土建立的大学都是阿拉伯大学协会成员,但阿拉伯大学协会并非认证机构。为将这些高校改造成结构统一的制度化机构,建立规范的高等教育体系,1977年被占领土的民族主义者发起建立“高等教育委员会”,尝试通过教育途径实现民族国家构建的政治目标。高等教育委员会在成员和组织范围上具有广泛的代表性,被占领土所有高校都是委员会成员大学,由来自成员大学的理事会、管理机构和教师的代表组成委员会大会。这个委员会大会是被占领土自1948年以来第一个将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代表都包括进来的自治的地方公共机构。②Ibid,p.65.高等教育委员会的宪章将其目标严格限制在教育领域,包括现有机构的发展、大学之间的合作、建立新的大学和学院、在需要的地方或财政许可的情况下建立研究图书馆、与阿拉伯国家合作等。但实际上它的目标完全是政治性的。③Ibid,p.69.1980年2月,高等教育委员会获得约旦—巴勒斯坦联合委员会的承认,得到其100万约旦第纳尔的预算拨款。④Ibid,p.71.

二、高等教育对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的贡献和不足

鉴于高等教育在民族国家构建中的重要作用,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后,大力支持它的发展,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高等教育进入新的发展阶段。1996年巴民族权力机构设立高等教育部,负责中等教育之后的所有教育工作,后与教育部合并组成教育与高等教育部。大学校长会议负责高等教育部与各个大学的协调、合作。高等教育部制定实施了“巴勒斯坦高等教育战略”,把发展高等教育作为促进巴勒斯坦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措施,为提高高等教育质量,加强高等教育课程管理,促进巴勒斯坦高校与国际高等教育机构的合作。1998年12月,巴勒斯坦颁布高等教育法,规定了高等教育的目标、高等教育部的职权、高等教育机构的管理制度等,要求保障学术自由以及高等教育机构的独立与神圣。在巴民族权力机构一系列政策的支持下,高等教育为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准备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第一,高等教育机构为巴勒斯坦培养了大批高素质人力资源。根据设立者不同,巴勒斯坦的高等教育机构可以分为政府高教机构、公共高教机构和私立高教机构三大类。大部分大学是公共的非营利性机构,主要由学校理事会负责制定政策,校长负责日常管理。根据教学内容,高等教育机构又可以分为大学、大学学院和社区学院。大学学习年限不低于三年,一般进行学士级别的学历教育,有的学校可以提供更高级别如硕士、博士等阶段的学历教育。大学学院提供学术或职业教育,学习年限为2年或3年。社区学院提供不超过一年的学术或职业技术教育。这些高等教育机构专业设置比较齐全,涵盖了人文、自然科学、商业、经济、工程、农学、法律、制药、医学、护理、教育和旅游管理等各个专业。

自英国委任统治以来,面临民族生存挑战的巴勒斯坦人就极为重视教育。在没有国家、政治局势前景不明确的情况下,通过接受高等教育提高自身竞争力、克服就业阻碍,是巴勒斯坦人能够掌握的有效生存手段。高等教育提供的专业技术训练使巴勒斯坦人可以从事医生、教师、工程师和管理人员等具有较高声望的职业,从而改善社会经济地位。因此,巴勒斯坦人寻求各种机会接受高等教育,即使是在阿拉伯海湾国家和北非等地打工的巴勒斯坦人也努力利用当地的教育资源取得学位。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经济发展乏力,就业市场竞争极为激烈。巴勒斯坦人尤其是难民中较高的失业率不但刺激他们去学习技能,推高了其教育程度,而且促使学生尽可能地延长学习年限。2004年的统计数据表明,在18~21岁年龄段的巴勒斯坦青年中,44%的人仍在接受全日制教育。就世界范围来说,这都是很高的比例。而2003年阿拉伯世界其他国家同年龄段青年接受全日制教育的比例只有15%。①World Bank,“West Bank and Gaza:Education sector analysis— impressive achievements under harsh conditions and the way forward to consolidate a quality education system”,Washington,DC,World Bank,http://documents.worldbank.org/curated/en/2006/09/8437915/west-bank-gaza-education-sector-analysis-impressiveachievements-under-harsh-conditions-way-forward-consolidate-quality-education-system,September 7,2006.根据1997年12月的统计资料②数据来源于巴勒斯坦中央统计局,见Birzeit University's Development Studies Programme,Palestine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02,Birzeit:Birzeit University,2002,pp.101 -102.,约旦河西岸(不包括耶路撒冷)和加沙地带拥有两年制大专文凭的人有7.2万,其中5.1万人(71%)毕业于巴勒斯坦的教育机构;拥有本科学历的人有6.6万,其中2.7万人(41%)毕业于巴勒斯坦的教育机构;拥有研究生学历的人有6,100人,其中1,000人(14%)毕业于巴勒斯坦的教育机构。2000~2001学年,巴勒斯坦高校共有在校大学生7.5万多人,而1994~1995学年只有2.8万人,平均每年增加新生8,000人。但同期社区大学学生增加较少,只是从4,000人增至5,000人。③Birzeit University's Development Studies Programme,Palestine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02,Birzeit:Birzeit University,2002,p.103.2009~2010学年,巴勒斯坦所有高等教育机构共有在校生196,625 人。①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Palestinian 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s 2009/2010.

第二,高等教育提高了巴勒斯坦女性的受教育水平。巴勒斯坦传统观念将女性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家庭之内,不重视她们接受学校教育的问题。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设立的各级学校,确保了难民儿童接受教育,同时也提高了女童的初级教育入学率。随着巴勒斯坦基础教育的逐渐普及,中小学在校生人数的性别差异日渐缩小。本地高等教育的发展为完成中学教育的女生提供了更多深造机会。比尔宰特大学2002年发布的人力资源发展报告显示: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中,女性占男性人数的58%,但在30岁以下年龄段的人群中,男女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②Birzeit University's Development Studies Programme,Palestine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02,pp.102-103.第二次因提法达爆发后,巴勒斯坦经济形势恶化,男生过早地进入劳动力市场,辍学率增加,导致中学阶段女生的比例开始超过男生。③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Education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 2014 -2019:A Learning Nation,2014,p.23.相应地,进入大学的女生也比男生多。2008~2009学年,巴勒斯坦高等教育机构的毕业生中,女生的比例达到58.5%。④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Palestinian 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s 2009/2010.巴勒斯坦女性不仅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数增多,在高等教育的学历层次上也有所提高,一些女生取得了硕士甚至博士学位。巴勒斯坦各高等教育机构中就有286名具有博士学位的女教师。⑤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12/2013.然而,巴勒斯坦女大学生在专业选择上的性别色彩仍十分突出。虽然有一些巴勒斯坦女性进入工程科学、计算机编程等以男性为主导的学科领域,但受社会传统文化影响,巴勒斯坦女大学生多选择教育、社会工作、人文、护理和理疗等专业,毕业后从事的大多也是幼教、小学教师、护士等符合传统女性社会角色定位的工作。

巴勒斯坦高等教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还存在很多问题。首先,高等教育仍不能满足当地青年的升学需求。从第一所大学建立到现在,只不过四十几年,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已经有14所传统大学、18所大学学院、20所社区学院和1所开放型大学⑥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Palestinian 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s 2009/2010.,是阿拉伯世界除埃及和沙特阿拉伯以外拥有高等教育机构最多的地区之一。当地大学入学率也很高。在18~24岁年龄段人口中,高等教育入学率达到40%,即使与中等收入国家相比,也处于前列。①World Bank,“West Bank and Gaza:Education sector analysis— impressive achievements under harsh conditions and the way forward to consolidate a quality education system”,Washington,DC,World Bank,http://documents.worldbank.org/curated/en/2006/09/8437915/west-bank-gaza-education-sector-analysis-impressiveachievements-under-harsh-conditions-way-forward-consolidate-quality-education-system,September 7,2006.但巴勒斯坦青年对高等教育的迫切需求仍然无法得到满足。这与当地人口结构密切相关。巴勒斯坦是世界上人口增长率最高的地区之一,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平均每个妇女生育8个孩子,九十年代生育率相对下降,但1990~1995年仍然保持了6.61的高生育率,直到2005~2010年生育率才降到4.42。②United Nations,“World Population Prospects:The 2012 Revision”,Available on:http://esa.un.org/unpd/wpp/unpp/panel_indicators.htm,2012.长期的高生育率导致人口结构中青年所占比例相当高。15~24岁年龄段的青年人在1985年时占总人口的20.3%,到2010年则占总人口的21.4%。③Ibid.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后,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基础教育逐步普及。与1999~2000学年相比,2005~2006学年小学和中学入学率增加将近25%,12岁以下儿童入学率几乎达到100%,90%多的小学生能够升入中学。这种基础教育发展水平在整个中东地区都处于领先地位。④World Bank,“West Bank and Gaza:Education sector analysis— impressive achievements under harsh conditions and the way forward to consolidate a quality education system”,Washington,DC,World Bank,http://documents.worldbank.org/curated/en/2006/09/8437915/west-bank-gaza-education-sector-analysis-impressiveachievements-under-harsh-conditions-way-forward-consolidate-quality-education-system,September 7,2006.小学和中学教育普及程度的提高相应地增加了对大学尤其是本科教育的需求。急速扩展的高等教育机构也无法容纳暴增的学生。1996~1997学年,在传统大学入学申请者中,只有78%的人能成功;而在社区大学入学申请者中,只有53%的女生和74%的男生能如愿。⑤Palestinian Central Bureau of Statistics,“Women and Men in Palestine:Trends and Statistics”,Ramallah,1998,p.58.尚有大批年青人亟需高等教育机会。

受政治、社会和经济环境限制,巴勒斯坦高等教育的质量也需要进一步提高。尽管设置有教育、人文、自然科学、医学、工程和通信技术等将近300个专业,实际上各高校教学内容同质化严重,一些学科只是处于起步阶段。高校研究能力整体不足,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及高科技领域的研究明显落后,只有部分学科能够提供硕士阶段的研究生教育。巴勒斯坦高等教育机构要求教师必须具有硕士或博士学位。2012~2013学年,具有博士学位的高校教师共有3,119名,占教师总数的44%。⑥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al Yearbook 2012/2013.由于学生数量连年增长,学生与教师比例持续升高,原有教师的教学负担过重,只好大量聘用兼职教师,客观上影响了教学质量。各高校的硬件设施原本有限,更无法适应学校招生扩大的规模和速度。图书馆藏书和期刊数量少、实验设备不足等问题都限制了教学质量的提高。

其次,文理科发展不均衡、职业技术教育不足是巴勒斯坦高等教育中存在的严重问题。在主要依靠阿拉伯国家大学提供高等教育的时候,这个问题就已经存在。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后,各高校文理科发展不平衡的局面没有改善。社会科学和人文艺术专业的学生远远超出当地就业市场能够容纳的数量。理工类各专业师资有限、学科建设欠缺仍是普遍存在的情况。毕业于自然科学、数学、计算机、医学、工程和农学等科学领域的学生只能占到毕业生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左右。1997年9月底的统计数字表明,在完成高等教育的25~44岁年龄段巴勒斯坦人当中,只有36%的人就读的是理工类专业。①Birzeit University's Development Studies Programme,Palestine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02,p.102.

职业技术教育对巴勒斯坦的发展及减轻贫困至关重要。但被占领土的大学在设立时就缺乏职业技术教育内容。虽然约旦河西岸70%的居民生活在人口数量不足5,000的小聚居区内,农业生产占约旦河西岸国民生产总值(GNP)的30%,但当地大学的课程中也很少有关于农业计划和发展的内容。②Philip E.Davies,“The Educated West Bank Palestinians”,Journal of Palestine Studies,Vol.8,No.3,Spring 1979,p.69.受传统观念影响,巴勒斯坦学生也不愿意接受职业技术教育。1975~1976学年,在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设立的职业和技术培训学校中,包括师资培训学校学生在内,只有4,500名学生。③Report of the Commissioner-General of the UNRWA for Palestine Refugees in the Near East,General Assembly,Official Records Supplement,no.13,转引自 Muhsin D.Yusuf,“The Potential Impact of Palestinian Education on a Palestinian State”,Journal of Palestine Studies,Vol.8,No.4,Summer 1979,p.81.职业技术教育和培训虽然受到巴勒斯坦教育和高等教育部、劳动部等部门的重视,但愿意接受职业技术教育的学生仍然不多。2001~2002学年,巴勒斯坦选择职业技术教育的学生只占学生总数的3%。④Birzeit University's Development Studies Programme,Palestine 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02,p.99.

再次,大学生培养与当地经济发展不匹配。巴勒斯坦高校文理科失衡、缺乏职业技术教育的学生培养状况使高等教育严重脱离当地劳动力市场的实际需求和就业现实。大学课程设置也无法满足当地经济发展和学生的实际需求,大学生缺乏就业技能。其直接后果就是25%以上的大学毕业生失业。①State of Palestine,Ministry of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Education Development Strategic Plan 2014 -2019:A Learning Nation,2014,p.13.虽然如此,大学毕业生在就业方面仍具有明显优势,具有高等教育程度的人失业率低于只有小学或中学教育程度的人。在拥有大学文凭的人口中,女性失业率高于男性。由于适合知识女性的就业岗位较少,曾一度出现妇女受教育程度越高,失业率越高的情况。另一方面,受经济发展水平限制,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对高级人才的需求程度较低。以色列劳动力市场虽然向巴勒斯坦人开放,但主要雇用受教育程度低的非熟练工人。巴勒斯坦私营部门能够提供的就业岗位非常有限,公共服务部门成为大学毕业生就业的主要渠道。教育部门是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中最大的用人单位,这导致教育专业的大学生急剧增长。耶路撒冷开放大学中,一半的学生在学习教育专业;教育也是传统大学中学生人数最多的专业,占学生总数的23%。②World Bank,“West Bank and Gaza:Education sector analysis— impressive achievements under harsh conditions and the way forward to consolidate a quality education system”,Washington,DC,World Bank,http://documents.worldbank.org/curated/en/2006/09/8437915/west-bank-gaza-education-sector-analysis-impressiveachievements-under-harsh-conditions-way-forward-consolidate-quality-education-system,September 7,2006.2005年,教育和高等教育部新增2,200个教师岗位,吸引了2.5万多名毕业生申请。

除了就业市场的限制外,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还不时遭受以色列的封锁与占领,法塔赫和哈马斯的冲突也导致巴勒斯坦内部政治局势动荡,这都促使巴勒斯坦高级人才移民,向外寻求发展。广阔的中东地区劳动力市场,尤其是阿拉伯产油国曾经吸纳了大量巴勒斯坦高级人才。巴勒斯坦教师、工程师、医生和管理人员在阿拉伯海湾国家的发展中起了重要作用。海湾危机后,由于海合会国家的限制政策,巴勒斯坦人向阿拉伯产油国的移民减少,向加拿大、澳大利亚和美国移民的人数增多。高级人才在巴勒斯坦移民中占有很大比重。2008年的抽样调查显示,巴勒斯坦每年的向外移民中,接近四分之一的人是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高级人才。估计巴勒斯坦每年向外移民2至3万人,这意味着每年有五六千高级人才离开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③Yasser Shalabi,“Highly-Skilled Migration in the occupied Palestinian territory(oPt):Socio-Political Perspectives”,Robert Schuman Centre for Advanced Studies,http://cadmus.eui.eu/bitstream/handle/1814/13680/CARIM_ASN_2010_26.pdf?sequence=1,2010.当年对医疗和教育领域拥有本科及以上学历人士进行的调查表明,他们中将近31%的人在考虑移民。④Ibid.

三、巴勒斯坦民族国家构建的困境与高等教育的危机

巴勒斯坦尚不是具有完整主权的独立国家。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外部边界由以色列控制,内部领土则被以色列检查站、定居点以及连接各定居点的公路分割包围,一些地方还处于以色列的军事占领之下。根据1994年巴以双方签署的《巴黎经济草案》规定,以色列在本国口岸对运往巴勒斯坦地区的物资征收关税,再移交给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以色列代替巴民族权力机构向在以就业的巴勒斯坦人征收所得税,并有权保留25%,巴勒斯坦人缴纳的医疗保险全部交给巴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财政部代表每月会晤一次,就向巴方移交的税款数额达成协议。巴勒斯坦对进口依赖严重,这些进口大部分通过以色列进行。因此,以色列转交的代征税款就成为巴民族权力机构的主要财政收入,如果不算国际援助,占财政总收入的60%还多。

巴勒斯坦人民建立拥有完整主权的独立国家的目标只能在巴以和平进程的最终阶段实现。根据1993年9月13日巴解组织与以色列签署的《临时自治安排原则宣言》,巴勒斯坦最终地位谈判应在1999年5月4日前解决。由于双方极端势力的阻挠和政局的多次变化,巴以和平进程一再受挫。2000年阿克萨起义爆发后,巴以和平进程停滞,独立的巴勒斯坦国至今未能建立。民族国家构建的困境使巴勒斯坦高等教育陷入巨大的危机。

首先,动荡的政治局势是高等教育最大的威胁。除检查站外,以色列还设置路障、土墩、壕沟等阻碍当地人员流动。自2002年开始修建的隔离墙更是一条无法跨越的地面障碍,直接阻断了通往各种教学设施的道路。即使在巴以关系稳定时期,高校师生通过众多的检查站到达学校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在双方关系紧张时期,以色列的封锁和宵禁、对约旦河西岸内部以及约旦河西岸与加沙地带之间人员流动的限制,阻碍着各高校师生顺利到达学校。公路上的一个以色列检查站就可以使高校教学活动停止几天甚至数周。第二次因提法达爆发后,封锁使学生和教师无法按时到校,部分高校教学设施处于以色列的包围封锁之中,一些校园不时关闭,教学活动被迫停止。只是在封锁减少后情况才有所好转。为尽量减少危险,高等教育部不得不允许学生到其他高校就近上课。

冲突不仅限制了人员往来,还破坏了各高校正常的教学活动。第二次因提法达期间,希伯伦大学校园被关闭长达两年时间,部分教师在当地的杂货市场和学生会面。2006年巴勒斯坦立法委员会选举后,以色列的限制更加严格,拒绝持有外国护照的巴勒斯坦人入境或勒令其限期离境。很多高校教师由于在外出求学期间被注销了巴勒斯坦当地的身份证件,甚至无法再次入境。受各种不利条件限制,正常的教学课程有的被迫压缩课时提前结课,有的因没有机会授课而只好成倍延长课时,有些课程甚至被迫取消。在以色列的占领下,学习过程碎片化成为巴勒斯坦高等教育的标志,对教育质量的关注也不得不转到生存斗争方面。

除以色列的限制外,哈马斯与法塔赫的冲突也使得加沙地带与约旦河西岸进一步隔绝,加沙地带的大学生无法到达位于约旦河西岸的学校,约旦河西岸的师生也无法去往加沙地带。

其次,经费严重缺乏也限制了高等教育的发展。巴勒斯坦高等教育机构的经费来源于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的拨款、学费、阿拉伯国家和国际社会的捐助、大学研究中心的收入以及与外国大学的共建。巴民族权力机构从2002年开始每年向高等教育机构拨付2,000万美元的经费,2009年涨到3,400万美元,2011年高等教育经费预算达到9,000万美元。第二次因提法达爆发后,控制着巴勒斯坦边境的以色列政府经常停止向巴方转交代为征收的关税,导致巴民族权力机构的财政赤字居高不下,对高等教育机构的拨款通常每年只能达到预算的60%。①European Commission,“Higher Education in the Occupied Palestinian Territory”,http://eacea.ec.europa.eu/tempus/participating_countries/overview/oPt.pdf,July,2012.

阿拉伯世界和国际组织的援助曾是巴勒斯坦高等教育机构重要的经费来源。阿拉伯世界的援助自海湾战争后就大幅减少。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成立后成为国际社会的重要援助目标,新成立的人权组织等团体也分流了许多西方援助,直接针对高等教育机构的捐助非常有限。欧盟通过“和平项目”在机构建设、人员和学术交流、学术研究等领域对巴勒斯坦的大学进行援助。该项目发起于1991年,在欧盟委员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国际机构的资金支持下,由12所欧洲大学与耶路撒冷圣城大学、纳加赫大学、比尔宰特大学、伯利恒大学、加沙伊斯兰大学和希伯伦大学等巴勒斯坦6所大学签订“巴勒斯坦—欧洲教育领域学术合作(Palestinian-European Academic Co-operation in Education)”协议。“和平(PEACE)”一词即该项目名称的英文首字母缩写。巴民族权力机构建立后,和平项目得到进一步发展,目前成员范围扩大到欧洲52所大学和巴勒斯坦12所大学。

在财政拨款和捐赠收入减少的情况下,各高校只好通过提高学费来弥补赤字。除了联合国近东巴勒斯坦难民救济和工程处所属的高校外,巴勒斯坦所有的高等教育机构都向学生收取学费。目前,学费收入已经占这些高校经费来源的60% ~70%。①European Commission,“Higher Education in the Occupied Palestinian Territory”,http://eacea.ec.europa.eu/tempus/participating_countries/overview/oPt.pdf,July,2012.巴勒斯坦的大学生主要依靠家庭、政府和私人机构贷款支付学费。由于巴以冲突对经济发展造成的不良影响,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的家庭普遍承受着失业率上升带来的经济困难。免息的学生贷款也因偿还率低、国际机构和政府拨款不能保证而难以为继。无力负担学费的贫困大学生只好选择退学或延长学习时间。学费连年上涨则将更多的贫困学生推向退学的边缘。比尔宰特大学的学生2013年甚至到总理办公室前抗议学校大幅提高学费。

经费缺乏严重损害了高等教育质量。为节约经费,很多高校不得不削减教职人员,压缩教学内容。高校教师的工资无法合理、及时地发放。2012年,比尔宰特大学的教师就罢课抗议收入过低。包括纳加赫大学在内的一些高校,则通过扩大招生规模增加学费收入,导致生源质量下降,教学质量也难以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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