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厚伟
对于社会思潮研究若干问题的反思
喻厚伟1,2
(1.南昌工程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西 南昌 330000;2.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2488)
当今中国,思潮丛生,而对于思潮的研究也是长短不一、形态万千。当前对思潮研究存在一些问题,如对于“思潮”一词的运用太过于宽泛,社会思潮的研究边界模糊,中国当代社会思潮研究与世界思潮研究、宗教思潮的研究结合不够紧密。而对于“社会思潮研究方法”,应该运用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研究方法,坚持历史辩证法主、客体相结合的研究向度,坚持思潮研究和思想史、哲学、宗教等其他社会科学研究相结合,对一种具体思潮的研究要清醒认识五个问题。
思潮研究;研究边界;研究方法
何为思潮?梁启超先生曾明确指出,“今之恒言,曰‘时代思潮’。其此语最妙于形容。凡文化发展之国,其国民于一时期中,因环境之变化,与夫心理之感召,不期而思想之进路,同趋于一方向,于是相与呼应汹涌,如潮然。”[1]如梁先生所言,思潮应该是在一定的时期内,因社会变迁而引发的国人在心理与思想方面的动态展现,众人呼应而成潮。“凡‘思’非皆能成‘潮’,能成‘潮’者,则其‘思’必有相当之价值,而又适合于其时代之要求者也。凡‘时代’非皆有‘思潮’;有‘思潮’之时代,必文化昂进之时代也。”[1]由此可得,思潮应具备至少三个重要特征:一是思潮产生有其必然性,换言之,是“时势”造就了“思潮”,而非“思潮”造就了时代。二是思潮不能等同于思想,必须是有“相当之价值”的思想才能称之为思潮。三是思潮交汇于当时代的文化洪流之中,体现为关乎社会整体的前进与发展。
当下中国为何思潮丛生?概言之,正是因为当下中国恰逢社会转型、观念巨变之局面,故而在思想上“潮流涌动”。概观今日之各大思潮,表面上是当下中国各种思想观点之交锋,其实质则是对同一个问题即“中国的未来向何处去”的不同回答。时代的特殊性是当前思潮研究的基本出发点。然而对于当前的思潮研究却存在几个相对明显的问题。
第一,对于“思潮”一词的运用太过于宽泛。当前对于“思潮”的研究被应用于多个专业领域。较为集中的有各学科思潮,诸如,“美术思潮”、“艺术思潮”、“美学思潮”、“文学思潮”、“经济思潮”、“教育思潮”、“法学思潮”等;各类别思潮,诸如,“科学思潮”、“学术思潮”、“人文思潮”、“文化产业思潮”等;各时期思潮研究,诸如,春秋时期思潮研究,近代思潮研究,当代思潮研究等;社会思潮研究以及具体思潮评论研究,诸如自由主义思潮评论、宪政主义思潮评论等;甚至城乡规划之类的实证学科也有“规划思潮”研究。很多情况下,思潮研究被等同于了某一学科的思想史研究,或者是某一学科的流派研究,这在本质上和我们所说的“时代思潮”、“社会思潮”研究相距甚远。
第二,社会思潮的研究边界模糊。除去各具体学科的思想史、观点流派之争被冠以思潮研究名义的这个突出问题之外,即使是社会思潮研究内部也存在着研究边界模糊的问题。这一点从众多学者对“社会思潮”的定义便可见一斑。有的学者认为,“社会思潮是社会一种流行性的社会意识现象,是一种以时代为背景、以社会为场所、以群体为主体的社会意识的运动形式。”[2]从这种观点出发,只要是某一时代群体的社会意识,或者说流行的群体意识就可以作为思潮来研究,这种观点明显扩大了社会思潮研究的外延。有的学者认为,“所谓社会思潮,其实质是一定社会经济条件下的学术文化观点和实践在社会层面的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以及它们与社会政治经济间相互制约的总和或总体特征。”[3]这种观点,把社会思潮界定在一定经济条件下的学术文化观点和实践,把社会条件仅仅归结为经济条件,把社会思潮仅仅归结为学术文化观点与实践,明显限制了社会思潮研究的外延,同时,其还把社会思潮与社会发展的关系看成是学术观点与社会政治经济之间相互制约的关系,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社会存在第一性与社会意识第二性的辩证关系原理。还有的学者认为,“社会思潮是出于中间层次的社会意识。它是某一个历史时期席卷一定阶级或阶层的一代人乃至许多代人的、具有普遍性的思想倾向。”[4]4这种观点指出了思潮的阶级性,但又把思潮认定为席卷某一阶级许多人的具有普遍性的思想倾向,这在思潮的主体认定上存有争议。类似的观点还有,“社会思潮是某一时期内,在一个阶层或跨阶层的相对多数人中,反映当代的社会经济与政治状况,体现他们的利益要求,特别是回应时代课题、解决社会矛盾和重大现实问题的迫切愿望,从而产生强烈而持久的心理共鸣及广泛深刻的社会影响的思想倾向。”[4]5这种观点突出了思潮研究的时代性特征,指出了思潮努力回答社会发展去向之内容实质,但同样把思潮主体界定为某一阶级或跨阶层的多数人,这不符合历史依据。事实上,每一个时代结束之前,都有更为进步的思潮为新时代创生之所需而应运而生,而在初期,这些思潮都不为多数人所持有。试想,如果我们把思潮研究的精力都放在某一阶级、阶层大多数人的思想状态上,这样的思潮研究是不全面的、不科学的,其边界也是不合理的。
第三,中国当代社会思潮研究与世界思潮研究、宗教思潮的研究结合不够紧密。中国近代价值观念的巨变、社会思潮的跌宕,和西方文化及其社会思潮的冲击是分不开的。中国近代思潮形成的过程,也是传统价值观解构的过程;中国当代思潮形成和传播的过程,也是经济全球化、资本在全球迅速扩张的过程。此外,中国某些社会思潮其实质就是外来文化移植的展现,而外来文化的冲击当然也应该包括西方宗教文化的冲击。社会思潮其实质是观念形态的动态展现,是特定社会的各种矛盾在思想领域的反映,外来的基督教文明、伊斯兰教文明、以及佛教文明无疑对于当下中国社会思潮的形成有着诸多直接或间接的联系。而当下中国社会思潮的研究和宗教研究的结合并不紧密,存在很多可以探索的空间。
第四,社会思潮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许多社会思潮是相互影响和互相融通的,因此许多思潮的代表人物也不只是信奉某一思潮的观点,但是在当下许多研究思潮的文章和专著中,都是相对静态地在研究思潮代表人物,这一点并不符合思潮这一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的反映性,以及主体自觉意识多样性的规律。事实上,有些人身上会同时体现多个思潮的特征,或在不同时期信奉过不同甚至是彼此完全对立的思潮。这种复杂性和动态性应该是社会思潮研究不可忽视的角度。
研究方法之于一门学科的重要性以及特殊性是无可比拟的。笔者对于“社会思潮研究方法”的认识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运用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研究方法。众所周知,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充分并且完美地使用了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在马克思之后,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从各个角度坚持了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但都在使用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上遇到了挑战,从而导致不管是卢卡奇之后的文化批判路向,还是斯威齐、巴兰、阿格里塔等人的经济批判路向,最终没能真正触动资本主义批判的最深层。这里遇到的一个问题是,社科科学的研究方法有许多种,为什么这些理论家,也包括左翼经济学家都要试图运用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呢?其实,答案很简单,在马、恩两位革命导师去世之后,资本主义社会出现了许多“新情况”,而要解释这些新情况,从理论上讲,只有从发生学的角度来贯彻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论,才有可能准确地分析当代资本主义所出现的新现实。换言之,只有把理论研究的精力集中在对“抽象”是如何通过“中介环节”而在“具体”中得以转型的问题上,才能获得对资本生活过程的科学解释。
那么在当代社会思潮的研究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前所述,为何当今社会思潮丛生,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当今社会正处于转型期,而转型期最直接、最外显的表现就是出现许多“新情况”。这些新情况正是需要从发生学的角度贯彻从抽象到具体的方法才能准确地加以分析。即这些新情况是如何发生、发展,其过程是如何体现“抽象”通过“中介环节”而在“具体”中得以转型的。因此,对思潮的研究必须建立在对其本质的认识,而非对现象的表述上,否则会或多或少地走向经验主义。而要真正运用抽象到具体的研究方法,其对抽象的认识必须是站在历史唯物主义之上的历史性抽象,而非站在经验主义之上的经验归纳。
第二,坚持历史辩证法主、客体相结合的研究向度。许多思潮的研究,偏重于从文化、意识形态的角度来展开,其逻辑线索主要是集中在对历史主体的研究,即对社会思潮的主体及社会思潮本身的研究。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或对资本主义社会生活过程的理解是坚持文化线索和经济线索相结合的路径加以进行的。
要真正认识、理解一个思潮,除了从主体维度为之提供逻辑上的依据外,还必须从经济线索等客体维度对之进行深入的剖析。而若要引领一个思潮、发展一个思潮则要看到各种思潮当中的思想脉络、逻辑线索并非孤立存在,它是与包括历史主体线索、客体发展线索在内的各种线索辩证统一而存在的。
第三,坚持思潮研究和思想史研究以及哲学、宗教等其他社会科学研究相结合。社会思潮的研究和思想史的研究既有区别又有联系。所谓联系是思潮研究和思想史研究的着手点通常都是从思想家的文本入手,通过解读文献(或访谈)等来描述其大致脉络和发展轨迹。但思潮研究和思想史研究又有区别,其区别在于思想史研究的对象往往是几位当时较有代表性的思想家,而思潮的主体除了有其代表人物之外,还有许多思潮的追随者共同成为思潮主体。同时,思潮的研究还是动态的研究,一个时代的思想家会有若干相对固定的思想概念,而思潮本身则体现一个运动、变化、发展的过程,也是一个从小到大、由点到面、从个别到一般的演变过程。因此,思潮的研究要超出单纯的思想研究。但思潮研究不能脱离思想史研究,因为脱离思想史研究则很难挖掘其根源,也很难掌握思潮之全貌,因此要把思潮研究和思想史研究相结合。
历史是现象序列,而逻辑是本质序列,故而要求我们用逻辑把握历史,做到逻辑和历史的统一。然而,历史的复杂性不仅体现在其现象序列的形态上,还体现在其发展过程与哲学、宗教等发展过程相互关联、纵横交错的复杂性和丰富性上。思潮归根结底是一种社会意识,而社会意识具有诸多形式,比如社会意识形式,包括有阶级性的意识形态、无阶级性的非意识形态,以及凝固化的风俗、习惯等社会心理,等等。思潮的运动、演变和发展,必然和其他社会意识形式发生各种各样的联系,因此,对于思潮的研究必须要和哲学、宗教等其他社会科学研究相结合。
第四,对一个具体思潮的研究要做到五个问题的清醒认识。许多思潮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种代表”的研究上,即对某一思潮的代表人物、代表著作、代表观点的研究上。而这些对于一个思潮研究整体而言还有一些欠缺。笔者认为,对某一特定思潮的研究要了解以下五个问题,即这个思潮产生的历史背景及历史演进过程是什么?这个思潮的代表人物、代表著作、代表观点及主要信条是什么?这个思潮是为谁牟利或对谁有利以及为谁服务的?这个思潮在当下有何影响?这个思潮对未来有何长远影响,如何评价?从这五个问题着手,可以做到对思潮的历史、现状、现象、本质和发展方向的全面理解。
最后,笔者认为,转型社会、观念巨变,故而思潮丛生,但没有哪一种思潮可以垄断思想、穷尽真理,我们研究丰富而复杂的思潮群,不是单纯为了了解、认识这些思潮,而是为了引领和包容这些思潮,以使它们更好地服务于我们的社会建设。
(责任编辑 陶绍兴)
Reflections on Some Problems concerning the Study of Social Thoughts
YU Hou-wei1,2
Lots of social thoughts are now emerging in China, with different studies on them. The author thinks that there exist some problems in the current study of China’s social thoughts, for example, the application of the word “social thoughts” is too causal, the boundary of the study on social thoughts is unclear and there is not close combination of the study on China’s contemporary social thoughts with the study on the world’ social thoughts as well as that on religious thoughts. He thinks that the method to study social thoughts should not be abstract, but concrete, which means we should stick to the study method combining subject and object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dialectics and combine the study on social thoughts with study on thought history, philosophy, religion as well as other social sciences and finally he proposes that the researchers should figure out five questions if they want to study a specific social thought and have conscious understanding on it.
study on thoughts;study boundary;study method
C912.67
A
1671-9255(2015)02-0011-03
2015-04-21
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JC1331);江西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重点学科支持项目
喻厚伟(1982- ),男,江西南昌人,南昌工程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
10.13685/j.cnki.abc. 000116
2015-06-09 16:17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242.Z.20150609.1634.0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