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宿命的揭秘与喟叹
——解读王俊义长篇小说《第七个是灵魂》

2015-12-17 05:15张中坡
躬耕 2015年4期
关键词:刀客妓女宿命

◆ 张中坡

乡村人物宿命的揭秘与喟叹
——解读王俊义长篇小说《第七个是灵魂》

◆ 张中坡

在一年多的时间内,我对王俊义的长篇小说《第七个是灵魂》接连通读了两遍。在这种反复的阅读中,我试图从他的小说文本中寻找出作家想要揭示和呈现的核心命题——这也是作为一个评论者的使命。在这部作品中,有杀手,有刀客,有妓女,有士商,也有巡检——如果说前三者代表民间草根,那么士商则代表地方势力,而后者就代表官府权力,五者之间相互牵制又相互纠缠,无论是四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后,这些不同身份人物最终的命运和结局竟然惊人地相似,仿佛是一种无法摆脱的轮回和宿命。作家这种对乡村人物存亡模式的揭秘,暗寓着作家对生命无常和不可掌控的几多喟叹。

一、杀手的宿命

杀手是强势的一方,总是在杀别人;杀手也是弱势的一方,早晚也会被别人所杀,即使中间金盆洗手,也难以幸免非正常死亡的结局。

这部小说中的杀手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名叫穆寨的村庄。穆寨的老始宗穆北瓜是一个杀手,他的武器是箭。为了终结暗杀生活,他从西安灞上避达河南西部,创建了这个村庄。平静地生活没多久,穆北瓜因精确地射杀了四只害人的豹子而被巡检发现了端倪,死于过去暗杀生活的阴影和心魔。当巡检带着囚车从灞上归来时,穆北瓜已死去多时了。穆北瓜的小儿子穆麦芒,继承了父亲的好箭法,他被巡检利用射杀了大刀客任光瓢,最后他被复仇的刀客砍去了头颅。穆天虎是一个猎人,时常以打狼为生,他的武器是锛桩。穆天虎用锛桩谋生,也用锛桩杀人,因为争风吃醋,可能是他暗杀了穆寨首富穆天葵;被巡检利用,他打断了他的朋友、刀客商明祖的双臂,导致明祖被巡检活捉后枪决,最后他自己也因为头疼、幻视、幻听而死去。穆天虎的大儿子豌豆是革命者,也是暗杀者,暗杀得寿未果,反被得寿所杀。穆天虎的四儿子蚕豆、五儿子扁豆也是暗杀者,他们暗杀了已经被杀死的土匪萨归一,最后被官府或者土匪的快枪所杀。穆天虎的六儿子刀豆由于不正混变成了穷光蛋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革命者,也成了一个暗杀者,他暗杀了土匪穆大奎,最后却因为随便枪杀群众而被革命队伍处决。

穆氏家族的命运,就是暗杀者的命运。暗杀者杀死了别人,有时候是为了生存,有时候是为了道义,有时候是为了承诺,有时候是为了贪婪,有时候是为了信仰,有时候是为了风光。暗杀者最后总是也被别人暗杀,有时候是被暗杀者所杀,有时候是为了逃脱惩罚而设计自亡,有时候是死于内心解不开的纠结。

穆氏家族男人的命运就像逃不脱的魔咒,在穆寨这片土地上一代代地掀起血雨腥风,在穆氏坟地里留下了一个个残缺不全的尸体。这是作家对乡村人物真实命运的透彻写照,还是对暴力行为持否定态度的文学表达,还是对人类自身命运残酷性的深刻哲思?暗杀者的死亡,是不是就是邪的死亡?

穆豌豆留下了三个儿子,穆绿豆领着他的外国女人和儿子远走海外,他们的儿子的命运又该如何?

二、刀客的宿命

刀客就是土匪。一个人一旦成了刀客,当了土匪,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无论刀客打着什么旗号,替天行道也好,杀富济贫也好;无论刀客是怎样当上的刀客,自愿落草也好,逼上梁山也好;无论刀客的品性怎样,杀人如麻也好,心存善念也好。

刀客开始不是刀客,都是由正常人、普通人最后变成的。刀客身上无不充满着人性的复杂性,他们身上有人性,也有匪性;有豪气,也有狭隘;有残忍,也有诗情。刀客的头颅时刻在他们自己的手上和别人的手上拎着。刀客得不到善终,也不可能善终。刀客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一个特殊群体。作家对他们既充满诅咒,又充满同情。刀客的死亡,是不是恶的死亡?

三、妓女的宿命

妓女是一些因生活或命运所迫而出卖肉体的女人,妓女得到的是钱物,男人得到的是快感。妓女的命运大都很凄惨,作家笔下的妓女或是莫名死亡或是被点了天灯。

妓女或在乡间流浪如风,或端坐烟花柳巷迎来送往。一品红是个乡间唱戏的女子,也是个妓女。很多人都喜欢一品红,从巡检、天隆泰的东家、穆天葵,到吴凤山、穆天虎,直到普通的乡间男人。一品红在男人的争抢中,不明不白地死去了。易之萍是烟柳楼的妓女,却有着做人的良知,她没有按照巡检的指令毒死任光瓢,巡检就派人抓她去点了天灯。

作品中其他的女人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吴凤山的老婆、商明祖的老婆被人抢去当了小老婆,商举人的两个女儿被明祖糟蹋,夏秋凉被父亲赌输给了穆秀才的儿子穆天虎当了老婆,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只有亚娜保留了清白之身,明祖的老婆与小剃头匠过上了凡人的生活。

女人是不幸的。妓女更是不幸的。她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她们的命运总是被别人所掌控,她们总是受到百般屈辱,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妓女的死亡,是不是丑的死亡?

四、士商的宿命

士是地方的头面人物,商在地方上财大气粗。士商们面对老百姓总是欺男霸女,面对刀客和巡检又无可奈何。所以士商们有时候是强势,有时候又是弱势。

士商们或在西峡口做着大生意,或在村庄里拥有高墙大院。如果说商举人是士的代表,那么穆天葵、天隆泰的东家就是商的代表。商举人因儿子抢了明祖的老婆做小老婆,不但儿子被明祖所杀,金钱屡被刀客劫掠,而且两个女儿也被明祖所糟蹋,去向巡检求援剿匪无果,无奈自杀于巡检衙门门口。穆寨首富穆天葵因贪恋一品红的美色而被人暗杀。天隆泰的东家因抢人老婆,被刀客吴凤山文雅的报复方式逼得整天生活在恐惧之中,生不如死。

在作家笔下,这些士商们就连生理也不健全,商举人的儿子和天隆泰的东家都是没有种子的主,天隆泰的东家甚至只能对裸体的一品红看看而已,他们注定是一些无根无后、断子绝孙的家伙。士商们的命运,是不是就是势的命运?

五、巡检的宿命

巡检是西峡口最大的官,也是权力的象征。无论是杀手、刀客、妓女、士商、老百姓,都是他的臣民。论权力,论智慧,论力量,巡检都是最后的胜利者。能够淘汰巡检的,只有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每一代巡检莫不如此。

巡检是权力的化身,也是智慧的化身。一代代的巡检可以让妓女死,可以让士商死,可以让刀客死,可以让杀手死。巡检可以看透穆北瓜当过杀手的心事,可以逼迫穆麦芒、穆天虎当杀手去杀刀客,可以诱杀聪明的刀客吴凤山,可以把妓女易之萍点天灯,可以逼得夏秀才、商举人无望地自杀。巡检管不了你的生,却能管得了你的死。

作家把巡检吃透了,也把权力吃透了,虽然这个巡检已不是那个巡检,但他们同样都拥有无量的智慧或曰伎俩。这是一种笼罩在西峡口的最为可怕的力量。

六、叙述的全视角

作家小说文本的叙述方式是全视角的叙述方式,这是作家写作的智慧,也是写作的技巧。小说文本里穆天虎和夏秋凉有七个儿子,这个儿子一出生就和母亲一起死了,这个儿子一直是一个四处飘荡的灵魂。这个灵魂开始了这部小说的开始,一直在小说文本中飘荡,并结束了这部小说的结束,或者说这部小说结束了,灵魂的飘荡仍将继续。灵魂可以飘荡到过去,可以飘荡在现在,也可以飘荡到未来。灵魂的视角,就是作家的视角,这种视角,是全能的视角。作家在这种视角中的书写显得从容应手而又游刃有余。这种视角使这部小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和十足的张力。

在这种全能视角的叙述中,故事中套着故事,人物述说中有故事,人物梦境中有故事;万事万物在作家笔下都有了生命,人与人当然可以对话,人与物、物与物也能够对话;以穆寨、牤牛洞和西峡口为地域发生的故事,其触角可以探溯到四百年前,可以叙说到四百年后,可以扩展到广州、北京、上海、湖北,也可以延伸到佛罗伦萨和茫茫海外。

文学是地域的,也是世界的。作家做到了这一点。

七、命运的大哲思

文学是人学,事关人性和人的命运。小说是写给大家看的故事,故事中人物是支撑,人物的命运是情节,也是结局。

作家笔下的人物大都是处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之下,他们或被杀,或自杀,或被人所杀,或被动物所杀,就连动物和树木也都要接受被猎杀或电击而倒塌的命运。生命无常的悲剧意味,浓重地渗透在作家作品的字里行间。人类在自然面前,人类在人类面前,自然在自然面前,自然在人类面前,生的痛苦、短暂与困惑、困境,死的突然与必然,让人物和事物无不在作家苍凉、诗意而又哲学的语言描述中鲜活起来、直立起来、行走起来,从而揭示出一部乡村人物存亡的秘史,构筑起一个文学里的生存世界。我们能够不时地听到作品中的人物也是作家发出的生命的喟叹:

“一个人,不如一座房子。”

“一个人,也不如一棵枫杨树。”

“生命是不可预测的,命运是不可预测的,死亡是不可预测的,人啊,在世界上活着就是美好的,要那么多财富干什么呢?人啊,普通的存在就是美好的,要那么大的权势干什么呢?”

“一个人就像一粒微尘,生存的时候,在时间里飘荡;死亡以后,时间里连他们的一粒尘埃也没有留下。”

作家这些话是写给作品中的人物的,写给过去的历史的,但也是写给我们的,写给现实的。所以,作家作品中人物的命运会震撼我们,会警示我们。

王俊义的这部小说,就是又一个走不出生命怪圈的西绪弗斯般的悲剧故事。因为他对乡村人物宿命的深度开掘与悲悯,我会记住这部小说,我会记住作家王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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