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轨电车：从晚清驶入大连

嵇汝广

看过电影《让子弹飞》，非常佩服姜文，骏马拉着火车飞驰的奇思妙想。这其实移植自老电车。据史料记载，最早的有轨电车就是依靠马匹拉动的，它出现在1807年的英国。1881年，德国人冯·西门子在柏林近郊指挥铺设了第一条电车轨道，从此，电车在世界普及开来。

中国最早开通有轨电车的城市是北京，时间是1899年，也是由德国西门子公司修建的。电车行驶中，司机常用脚触动挂在车下的脚钟，发出“叮当叮当”的响声，因此北京人形象地称其“铛铛车”。香港于1904年开通有轨电车，叫法与北京类似，“叮铛车”。与众不同的是哈尔滨人，他们称作“摩电”。大连人则一直叫“有轨电车”。大连有轨电车于1909年9月25日正式营运，至今已经过了100多年。游人过客乘坐大连老电车是一份落不下的情怀。

随着发展，许多地方拆除了老电车。现在，国内仅有6座城市能够看到有轨电车。上海的有轨电车是高仿品，因旅游和影视需要而特别仿制。天津的有轨电车是仿照大连建的，当时轨道铺设造价1公里约5000万人民币，天津花费重金铺设了3公里。鞍山电车只有很短的一段路，长春仅保留着一条零散的电车线，唯有大连是国内完整保留有轨电车的城市。沈阳的浑南也有一条……

老电车穿越东关街至市场街路段时，就像穿越大连百年的时空，不仅有老电车，还有许多原汁原味的老房子、老电线杆。因为是坡路，司机往往需要提劲儿，电车便会“叮当叮当”随意晃荡。这种印象既是城市记忆，也是历史印记。

许多大连人是看着老电车或被老电车看着长大的。尤其是住在电车道边的人们，夜晚会伴着咣当咣当的响声入眠，清晨再伴着咣当咣当的响声醒来。大连街有好多处经典的城市拐角，世纪街原大连日报社附近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留恋的地方。电车驶过洋楼林立的长街，落着槐香，时间仿若静止，恍然间又似流光在逆行。啊，我的城，我的梦，还有我的童年，就在那斜阳悄然无声落下的一瞬间。

我就是看着老电车长大的。记忆中，最早与老电车的一段交集是7岁的时候。那时，我跟着许多大哥哥到街里（今天津街）玩。大孩子们顽皮，所以我与他们失联了，说白了就是丢了。尽管有些慌张，但小孩子有智慧。我找到电车道，跟着咣当咣当的老电车跑回了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年——1978年，那时，大连还叫旅大市。

读书了，我的母校就在电车道边。虽然老师讲得耐心细致，孩子们还是会随着咣当咣当的电车声溜号。尤其是一些男生，正盘算怎么作呢！下课铃一响，就会有人拿着大个的“洋钉子”跑到电车道旁，把它放到铁轨上，然后躲在路边等候电车。摇摇晃晃的电车打着电火花驶过，铁轨上留下一把雪亮的小宝剑。大家都羡慕地看着手里拿着小宝剑的同学。

模糊记得，电车票最初只有4分钱，慢慢涨到了7分钱，后来又改成1毛钱、5毛钱，最后定格在1块钱，并衍生出明珠卡。

在车票不断更替的年代，最常见也最省钱的就是“板票（月票）”。其实，还有更省钱的。读高中时，一些心灵手巧的同学仿画“板票”。他们画得特别像，还会伪造一个戳儿。假的真不了，果然被识破了。不久，售票员阿姨和大姐们专门抓画“板票”的学生。为此，学校还专门开大会。我至今忘不了老师说的一句话：“我也想逃票，但为人师表，我不能那样做。”还别说，这句话真管用，其他人我不清楚，我们班是杜绝了。

老电车给人们留下的记忆有苦、有甜，也有愁。有人对一个售票员姐姐有好感，却又害怕被拒绝，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天天掐着点乘坐电车，假装偶遇。有缘终成眷属，无缘对面不识，所以那是没有结果的单相思了。单相思也是美丽的初恋，咣当咣当地穿越几十年的时光，想起来依然幸福。

宁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美丽的洋楼被放倒，古旧的电车线也开始拆除，不少拐角的电车道消失了。解放前，大连有11条电车线。1950年代末，电车线延伸到周水子，至此几乎覆盖了整个大连。到我读书的时候，只保留了3条：201路、202路、203路。随着进一步升级改造，201路与203路也并了，统称201路。

1999年10月15日至2002年12月1日，202路进行扩建，按照城市轻轨交通体系标准建设现代有轨电车线。这也是国内第一条采用70%低地板现代有轨电车的轨道交通线路。

2014年1月，大连市政协十二届二次会议中，民进大连市委有关《加大力度保护城市工业遗产》的提案里有保护百年有轨电车、打造电车节的相关表述。同年6月，该提案得到相关部门的答复，充分肯定有轨电车的历史价值，非常赞赏提案内容。

因为202路与地铁1号线重合，今年3月，大连传出要拆除该电车线的消息。一时间“拆除老电车”成为热点，甚至上了新闻头条。市民纷纷呐喊，疾声呼吁，希望在“千城一面”的今天，保留彰显大连特色的城市风景线。甚至还有人在民意网留言，请求“刀下留电车”。市交通局在民意网回复时表示，结合地铁建设，正在制定大连市常规公交线网优化调整方案，计划取消与地铁重复率较大的公交线路，目前该方案尚未完善，还需进一步论证、调研，结果尚需等待时日。

在我看来，这个问题不应该讨论，有轨电车见证了大连的百年历史。

大连老电车承载着厚重的人文故事，周恩来、沈从文、丁玲、顾颉刚、梁漱溟、朱光潜都乘坐过它。沈从文曾两度来大连避暑。据他的书信记录，当时，一元贰角买5张电车票，而一张票可以通行全程。美丽的老虎滩距沈从文的住处秀月街仅有3站，他经常乘坐电车到那里眺望大海。

1999年，大连籍演员方青卓主演的电影《惊喜人生》中多次闪现老电车的镜头。电影《寻香》原打算以北京地铁为背景进行拍摄，导演却认为将地铁改为有轨电车更浪漫，于是整个剧组来到大连，租用了一辆201路老电车。

大连老电车还给很多人留下了美好的记忆。1996年7月，当时还是七段的围棋大师常昊跟随师傅聂卫平来滨城参加比赛。多年后，常昊回忆说：“印象最深刻的是城市列车（有轨电车）……当时我们住的宾馆门前就有，看着非常新鲜，有意思。”

范冰冰曾在大连201路有轨电车民主广场车站拍摄某化妆品广告；台湾歌手赵传来大连游览，途中特地乘坐了老电车。他还兴奋地发了一段“再见大连”的微博。

许多游客来大连，都要坐一坐老电车，走一走东关街，感受那写着年轮的浪漫。电车是大连移动的风景线，应该有一种美丽的诠释。

建博物馆是其中之一。国外的电车博物馆或选址老电车站，或改造老电车。芬兰赫尔辛基电车博物馆原本是个电车站，后被翻新改造为文化中心，既有文化工厂，也有艺术画廊，还有聚会的场所、书店和咖啡屋；当然最核心的就是电车博物馆了。在那里可以看到赫尔辛基不同历史时期的电车，让人在瞬息之间便能凝固历史的一刹。奥地利维也纳电车博物馆的做法是利用真的老电车。每当电车启动，游客便跟随着它漫行，逐渐感受城市的风情。

民主广场的大连电车公司，是大连电车博物馆的最佳选址，它在大连港附近，游客一下轮船便可以来到这里品读电车人文，感觉大连的味道。

浪漫的意大利人和日本人都建有电车餐厅，不过最著名的电车餐厅却在遥远的南半球。精明的墨尔本人利用一辆1923年造的W-class电车，推出世界上第一个可以行驶的电车餐厅。据说很多浪漫的情人选择在这里求婚。大连保留着很多同样的老电车，而且还保留着我国最古老的有轨电车道，如果打造中国最浪漫的电车餐厅，一定会吸引来众多游客。

澳大利亚、白俄罗斯、香港地区等都有电车婚礼。2011年5月28日，大连也出现了浪漫的电车婚礼，新郎尹安民说：“办电车婚礼，既环保低碳，又留下浪漫的回忆，比豪华车队感觉好多了。”

现在，有人推出电车扑克、电车车模，但如果打造电车节，则是更加完美，也让人充满期待。电车节期间，游人不仅可以走读电车博物馆，通过了解电车进一步了解大连，还可以到附近的电车餐厅里品尝大连海鲜，那又是怎样的一种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