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金的“类型美”与人类终极关怀〔*〕

2015-12-16 08:13
学术界 2015年10期
关键词:类型学神性终极

○ 魏 怡

(1.中国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2.石家庄铁道大学 外语系,河北 石家庄 050043)

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代著名的艺术评论家、美学家约翰·罗斯金常被冠以“美的使者”(Messenger of Beauty)、“热情的道德主义者”(passionate moralist)和“维多利亚时代圣人”(the Victorian Sage)等美名。从这三个标签可以看出,对于美、宗教与道德的追求是其美学思想中不可割裂的部分。其中他早期的福音派宗教信仰与类型学主张尤为不容忽视。虽然他中期摒弃了这一信仰,但其影响却始终如影随形。《近代画家》中的“类型美”范畴正是这一影响的深刻注解。本文首先解读福音派类型说的含义,再以其为切入点,依次剖析“典型美”的六种性相,强调罗斯金美学体系中对人类主体的终极关怀。

一、福音派信仰

罗斯金幼年从父母处继承了浓厚的福音派宗教信仰。在此指导下,他推崇《圣经》的权威,从小养成了日夜研读、背诵各章节的习惯,强调个人宗教体验的重要性,侧重人的主体作用和热烈的主观情感。他还逐渐养成了凝神观照、沉默静想的习惯,从《圣经》中阅读上帝的言语(God’s words)、感受其精神,在自然中观察其造物,发现并验证其存在。而后,他将二者进行比较,并把所得启示践行于艺术鉴赏与艺术创作,阐发美学思想。因此,要想接近他美学思想的本质及其人文关怀,就必须了解其福音派信仰。

第一,这一信仰传承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的核心价值观,彻底摒弃了教会的传统权威,赋予《圣经》至高无上的地位,并将这一作品作为上帝言语的直接依据。它强调每个基督徒都有可能依靠自身努力,仔细研读、理解这一言语,并期待与上帝达到交融(communion)。《圣经》不仅指导着人们的精神信仰,还是他们日常生活的道德与行为准则。第二,这一信仰强调在阅读《圣经》时,要采取凝神、沉思、逐字逐句细读的方式。而且在传播上帝的言语时,人们需保持强烈而持久的激情(zeal),以追寻纯粹的宗教体验。第三,这一信仰强调人类罪恶、败坏和堕落的本性。

罗斯金生长于斯,其信仰、道德与美学思想均被深深烙上了这种印记。(一)他运用如炬双目、凝神定心(the habit of fixed attention of both eyes and mind),〔3〕自主自觉地从上帝的造物自然中感悟种种美的范式、真的性相与善的精华,并将其奉为圭臬,指导艺术鉴赏与艺术创作活动。(二)从童年时起,由于被剥夺了所有享乐,除对自然细致入微的观察之外,他还在《圣经》中聆听上帝的言语。(三)虽然罗斯金一生的宗教信仰曾出现多次波动,但人性恶的观点始终如梦魇般死死纠缠着他。他对于一位救世主的降临,以及关于未来救赎希望的预示情有独钟。这些都有力地表明,他深受福音派信仰的影响。

二、类型说

自中世纪基督教得到长足发展以来,类型说/类型学(Typology)就成为其解读《圣经》的方式。这种方式从《旧约》中选取某些人物、事件或律法,宣称这些证据昭示着(foreshadow)耶稣在《新约》中的出现,或预示着上帝天道(providence)等。〔4〕根据韦氏字典中关于类型学的定义,“基督教诸信仰从《旧约》的事物中获得预示或象征”。〔5〕《旧约》中的这些证据被称为“类型”(type),象征或预示着《新约》中即将出现的人物(主要指耶稣)、事迹以及神性的“反类型”(antitype)。举例来说,在《出埃及记》第17章第6节中,耶和华曾命令摩西击打磐石,从磐石中必有水流出。这水可供以色列民众饮用。根据类型说,此处的物品“磐石”(rock)、“磐石被击打”(the smitten rock)以及“击打磐石后必有水流出以供以色列民众饮用”等事件都是类型,预示着《新约》中救世主耶稣降临、被钉上十字架,及其死后会再次降临以拯救民众等事件(反类型)。

在维多利亚时代,类型学这种阐释《圣经》的方式仍司空见惯,对文学、艺术与思想都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在很多艺术家、画家和诗人的作品中,都能寻到类型学意象。例如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Gerard Manley Hopkins:1844-1889)的诗作《茶隼》(The Windhover)、《上帝的荣耀》(God’s Grandeur)等。在《茶隼》中,“辛勤的劳作使犁具磨光擦亮,幽蓝暗寂的灰烬在陨落时,在被撕裂时,才会从很深的伤口裂缝中迸发出一缕绚烂的嫣朱和金黄。”〔6〕诗人刻画的意象是:当某物(例如,一只茶隼、一团余烬、一堆土块)受到外界重压(be subjected to great pressure)、重击(crushed)或挫伤(bruised)时,会迸发出更高的美和成功(bring forth higher beauty and success)。他实际影射了《旧约·创世纪》第3章第15节伊甸园中的蛇引诱夏娃和亚当吃下禁果的情节。耶和华得知后对蛇说:“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7〕从类型学视角解读,这一事件预示着《新约》中耶稣的降临。耶稣,作为夏娃的后裔,将会挫伤蛇的头。而他本人也会被蛇挫伤(即被钉上十字架,受难),但最终他会征服蛇代表的邪恶势力,再度降临。通过这一类型,诗人强调,耶稣甘受挫伤,甘被摧毁(心甘情愿地被钉上十字架),以实现最伟大的终极胜利。正所谓没有十字架上的受难,无法成就他的荣光再临。

作为那个时代最负盛名的艺术与社会评论家,罗斯金的写作、思维与评论习惯处处透露出象征主义类型学的影响。他关于美的不同范式、想象力以及艺术理想特征等范畴的论述也深深留下了这一烙印。他运用类型学阐释《利未记》中繁琐的奉献仪式,并以此提出19世纪的英国民众应增强宗教信仰,慷慨地投入时间与金钱建造礼拜堂。他以此为引,详细地解读了乔托、丁托列托等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他深入比较《圣经》言语与自然存在,验证二者对应关系的做法也可追溯至类型学中对于类型(符号)与反类型(符号所指)之间紧密联系的强调。

三、罗斯金之“类型美”(Typical Beauty)与人类终极关怀

考虑到福音派类型说的深厚影响,罗斯金的“典型美”范畴应译为“类型美”或“美的类型”更为确切。现流行的“典型美”译法忽略了上述维度。因此本文在讨论中,倾向于使用“类型美”一词。

在《近代画家》中,罗斯金曾提出两种美的形态——类型美(typical beauty)与活力美(vital beauty)。其中类型美是大自然客体的某些性质,是人们通过凝神观照,从一花、一木、一菩提中感悟的“典型神性”(typical of the Divine Attributes)。在凝照这些特定的视觉特征时(例如比例与平衡),他们会本能地迸发出美感和愉悦。因为这些特征是神圣属性的实在类型和体现,而人作为上帝造物继承了其部分神性,与体现神性的客体世界产生共鸣,进而获得美感与愉悦。这两种美的形态淋漓尽致地体现了罗斯金深切的人文关怀。

这里需指出,无限、统一、静穆、对称、纯粹、适度可以看作美的类型,而后面对应的则是神的反类型,如神性的不可知性、神性的包容性等。不过,罗斯金超越了机械的传统类型说,即类型对反类型的预示,以及反类型高于类型等主张。他在《近代画家》第一卷中,着重强调艺术要忠于自然(truth to nature),体现出对事实和现实主义的侧重。而在第二卷中,他又提出了美和想象力理论,传达了对想象力和理想主义的强调。他就这样,将心中的理想艺术解读为现实主义(可视可触的类型)与象征主义(无限玄妙的反类型)的结合。这二者的比照,似乎传达出罗斯金对于实实在在的尘世与不可企及的天国的同等侧重。人类凝神观照大自然中的类型美,运用想象力在艺术作品中再现类型美,目的正是在于实现美、宗教与道德的交融。这也说明,罗斯金所谓的类型美绝不是唯美主义鼓吹的不关涉任何外在价值的孤零零的审美王国,而是时时刻刻体现出他的人文关怀。下面具体解读这六种美的类型。

四、类型学解读:六种美的(反)类型

无限(infinity):神性的不可知性(divine incomprehensibility)

终极关怀一:人对无限的渴求。〔8〕蓝天白云下,一望无际的大海会延伸到哪里?雨后彩虹的两端将会消失在何处?崇山峻岭之中雾气氤氲,那里是否包裹着奇幻之象?如此种种,在大自然的无限美景背后,罗斯金似乎总感知到一种无法理解、无处不在的神圣秩序的统御。在此超验存在中,可以见出柏拉图终极理式的影子。不过与柏拉图不同的是,罗斯金明确指出这种美的源头乃是基督教的上帝。肉眼凡胎只能看到大自然中有限的风景,却终究不能窥见上帝的至美。这种有限的风景在罗斯金看来虽不完美,但却预示出上帝的无限。

尽管于时空中受到很大限制,人仍不甘被禁囿于有限生命,而是积极发挥想象力,通过诸多方式向往遥不可及的无限之境。罗斯金举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乔托、提香以及英国画家特纳的作品为例,指出画家能够运用蛇形曲线(serpentine curve)、明暗渐变、间色等技法,在绘画艺术中“诠释自然界的无限与多样变化”。于此,他给出的原因是,作为上帝用一抔黏土照自身样式制作的造物(make humankind in our image,according to our likeness/formed man from the dust of the ground),〔9〕人分享了其部分神性,有能力从上帝的造物自然中汲取灵感,并在艺术创作中加以模仿。由此可见,这种无限性并非只具有形式上的意义。罗斯金向来习惯从以上帝为准绳的神性美学中,演绎出人需达到的艺术和道德水准。在不可知的无限面前,人类生命渺小、卑微、有限、短暂。不过,这种存在由于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仍有可能追求无限。可见,虽然罗斯金将基督教的上帝提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层面,相对而言人无比渺小,但最终他仍然认为人有某种希望。此外,罗斯金的无限性还与多样变化密切相关。

统一(unity):神性的包容性(divine comprehensiveness)

终极关怀二:人本是上帝的神圣造物。〔10〕蔚蓝的天空、卷舒的白云、广袤的大地、芬芳的花草、呢喃的鸟儿——这些多样的美的类型互不相同,又各有千秋。但作为上帝的造物,它们无一例外地受其统御,又都继承其神性。这种包容万物的范式是整个宇宙运行的重要法则,亦是神性秩序的永恒显现和统一象征。这种统一性与万物呈现出的多样美并不矛盾,而是相辅相成。若无神圣的统一后盾,多样性会沦为繁杂和无序。而若无多样性的外在形式,统一性也会沦为单调和无趣。二者缺一不可。从这统一性范畴中,可以看出罗斯金身上的古典主义影响。这种统一性好似柏拉图(Plato)的美的理式(the form/idea of Beauty),又似普罗提诺(Plotinus)用“太阳”类比(the analogy of the Sun)引出的“太一”(the One)范畴,是一种形而上的超验存在。它有两种体现渠道:外部自然和人的内心。前者属于罗斯金所谓的神的域界,而后者则是人身上体现的神性。

此外,这一范式还有一层含义:无论是自然界中美的万物、健康优美的人体,还是赏心悦目的艺术作品,其内部都必须体现出有机的统一。这里,既有亚里士多德的影响,又有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的启示。亚里士多德强调的“有机的统一”(organic unity)是指,文学作品中的各部分必须紧密结合,绝不是相互孤立。若各部分之间缺乏平衡与和谐,整体的存在必然受到影响。柯勒律治则将想象力比喻成一种活生生的(living)、生长着(growing)的植物。这一“有机整体”(organic whole)的可贵在于其生长能力。〔11〕不过罗斯金在这里强调的是将充满棱角的多样与不同全部囊括在内,并加以统一的范式。这种统一性甚至能使“孤立时看起来有缺陷的事物幻化为一个完美的整体”。这种统一性要求多样与变化之间达到和谐,其中任何紊乱、无节制的因素都是有害的。

静穆(repose):神性的恒久性(divine permanence)〔12〕

终极关怀三:人应追求静谧与秩序。这一类型“简单地呈现了永恒性和静谧”(simple appearance of permanence and quietness),区别于“激情、多变或费力”。〔13〕以罗斯金习惯引用的《圣经》为例,上帝的名字,正是这种恒久性的诠释。上帝曾对摩西明确宣称自己的名字——“I AM WHO I AM”(我是自有永有的)。〔14〕在英文中,“I am”为一般现在时态,指一直延续的动作或状态。这与“我曾经是”(I was),或“我将是”(I will)等时态所暗示的变化和暂时性截然相反,体现出上帝作为万物之源超越了时间,永恒不变、持久存在。与这种永恒存在相比,人是凭借上帝之手才从一种状态(一抔黏土)“变成”(become,或更确切地说,升华为)另一种状态(人)。他的存在“藉上帝而生”(I become),只能在后者支配下短暂存在于某个有限时期内,最终也必将伴随其审判走向消亡。作为上帝的有限造物,他绝非永恒。

此外,这种静穆虽是事物的静止状态,暗示着和平、稳定、秩序,但同时也积蓄着无坚不摧的力量、充满希望。罗斯金向来惯于将艺术与道德结合起来。他说:“与激烈多变、不确定的感情相反,静穆反映出心灵与力量的永恒状态”。〔15〕人类创造的艺术作品应彰显平静、祥和,决不能暗示出任何狂热的情感或暴力倾向。研究者约翰·罗森博格(John Rosenberg)就曾指出:“在艺术和生活中,他(罗斯金)对蕴含着不变与遥远性的美最为动容”。〔16〕由此可以看出,罗斯金极其重视艺术对人脑和人心的道德功用,坚决反对在作品中运用暴力、炫目和狂热情感哗众取宠的技法。这一点和柏拉图在《理想国》中的论断类似:过于强烈、歇斯底里的情感传达会使人失去理智,与动物无异。

对称(symmetry):神性的公义(divine justice)〔17〕

终极关怀四:人在身体上的对称和道德美德的平衡。前面罗斯金已经探讨过一种形式上的美——统一。彼处涉及整体与部分间的某一比例关系。他传承了古典主义美学,主张美在于比例。此处,他引用自然界万物的构造,来论证对称与比例的不同:同一树干向相对方向分叉出来的两个枝蔓构成了对称关系,而粗壮的树干与纤细的枝蔓则构成了比例关系。可见,“这两种审美秩序形式”的不同在于:比例是变化发展着的不等量事物之间的联系(kinetic order),构成了整体的连续性;而对称则是同等数量间的静态对榫关系(static order),构成了对立与平衡。〔18〕如果说比例强调的是部分与整体的数量关系,此处的对称侧重的则是各部分之间的数量关系。

无论是在动植物的结构,还是人的身体构造中,对称的性质均显示出造物主赋予生命的公正。例如:长有两小片翠绿叶子的一株嫩芽破土而出;洁白的信天翁挥动着一对翅膀轻盈地掠过海面。这种形式上的美的类型之所以给人愉悦,是因为它预示出一种抽象的平衡、公平,即上帝的公义。由于人分享了部分神性,在看到这种对称意象时会产生美感。由此,罗斯金脱离了形式美的窠臼,从宗教维度升华比例范式,给出类型学解读。在此意义上,罗斯金指出,比例与其说是一种品质,还不如说是多种品质之间相互平衡、相互对照的组合方式。

纯粹(purity):神性的能量(divine energy)〔19〕

终极关怀五:人彰显的充盈生命力。这一美的类型多体现在自然界的光线、色彩之中:具有弥散、缤纷、明亮、洁净等性质。罗斯金将光色与神相关联,显然也是受基督教福音说影响使然。在早年被他奉为圭臬的《圣经》中,上帝的全部性质都可归结为光,“上帝是光,于他,毫无黑暗”(God is light,and in Him is no darkness at all)。〔20〕这一主张深深植根于基督教传统内,如普罗提诺的“太一”说。上帝像无限的喷泉,永不枯竭;又如太阳,辐射出万丈光芒。对于基督徒来说,他是至高无上的善,照亮黑暗、摒弃邪恶。可见,作为纯粹美的体现,罗斯金所谓的光还是一种具有净化功能的正面能量。

艺术创作亦可运用明亮、强烈和纯粹的光线与色彩模仿大自然中的纯粹类型,例如中世纪宗教绘画中对红色、金色和紫色的运用,以及罗斯金高度推崇的特纳(J.M.W.Turner)画作中对光影和色彩的呈现,譬如《运奴船》(The Slave Ship)和《拿破仑》(Napoleon)等等。此外,罗斯金更强调纯粹范式的重要道德内涵——纯洁、富足、热烈、健康与充盈。在这纯粹中,不仅舞动着人类的勃勃生机,更透露出一种健康的精神状态和向上的道德美德。在此处讨论中,我们看到了他后面论述的活力美的影子。

适度(Moderation):律法的管辖(government by law)〔21〕

终极关怀六:人需要服从律法。罗斯金认为,这一类型是上述五种类型美的“保障”和“腰带”(the girdle and safeguard of all the rest),最为重要。保障意为保护、维护,象征着力量,而腰带则指约束、限制,象征着法则。在绘画作品中,根据适度原则,艺术家在着色、渐变等方面都要避免过度和张扬,色调、光影、明暗和线条的呈现均要有节制。其内容也应摒弃过度的压抑束缚或自由放任,因为这些都是丑恶的标志,悖逆了神性。理想的艺术应如《登徒子好色赋》中形容的那样:“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22〕

我们知道,罗斯金偏爱柔和、适中,厌恶过于狂热和刺目的呈现。他在浓厚的福音派信仰影响下,通过适度类型,传达了万物一方面享有自由和受到造物主保护,另一方面需接受其监管和审判的观点。正如一句古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种适度的管理模式背后是始终存在的上帝律法。此外,罗斯金更进一步,从艺术创作升华至人类道德修养的培养与提升。与提出“中庸之道”(the Doctrine of the Golden Mean)〔23〕的亚里士多德一样,他侧重适度的道德内涵:“德性应以中道为目的。过度和不及乃是恶行的特征,适度则是美德的特征”。〔24〕中国传统儒家文化中“过犹不及”的思想也是如此。〔25〕

五、小 结

综上所述,罗斯金的类型美范畴深受福音派类型说的影响。他仔细凝照上帝的造物自然,归纳出六种美的类型——无限、统一、静穆、对称、纯粹和适度,并将这些应用于艺术作品的鉴赏和创作。不过,他从未局限于为美而美的纯艺术讨论,而是始终怀着对人类的终极关怀,始终念念不忘他们宗教观念的修养和道德品格的培养,并以此约束他们的日常活动。

首先,他预设了至善至美的超验存在——上帝,并将人类可触可及的万物世界解读为其神性的具体体现,即上述六种美的类型,指出这些都预示出其神性反类型。在艺术作品中,人可以运用手法技巧模仿这些类型美。此后,罗斯金又习惯性地登上道德的高度,在每种美的类型下,都从外部自然美的论述引申至关于人类自身道德美德的训教。

可见,在这一时期,福音派类型说对罗斯金的美学论述产生了巨大影响。不过他的主张并非停留在超验域界或类型与反类型之间的机械对应,而是紧密地结合人类的道德生活。由此也可看出,虽然神性美学在此处体现地淋漓尽致,但罗斯金对于人类主体性的关注和终极关怀却更为持久。

注释:

〔1〕www.etymonline.com.Evangelist(n.):late 12c.,“Matthew,Mark,Luke or John,”from Old French evangelist and directly from Late Latin evangelista,from Greek euangelistes“preacher of the gospel,”literally“bringer of good news,”from euangelizesthai“bring good news,”from eu-“good”+angellein“announce,”from angelos“messenger”(angel).In early Greek Christian texts,the word was used of the four supposed authors of the narrative gospels.Meaning“itinerant preacher”was another early Church usage,revived in Middle English(late 14c.).Classical Greek euangelion meant“the reward of good tidings;”sense transferred in Christian use to the glad tidings themselves.In Late Latin,Greek eu-regularly was consonantalized to ev-before vowels.

〔2〕Vergilius Ferm,ed.,An Encyclopedia of Religion,Paterson,New Jersey:Littlefield,Adams & CO.,1959,p.263.

〔3〕John Ruskin,Praeterita,Oxford &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49,p.34.

〔4〕Vergilius Ferm,ed.,An Encyclopedia of Religion,Paterson,New Jersey:Littlefield,Adams & CO.,1959,p.799.

〔5〕http://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typology.

〔6〕Gerard Manley Hopkins,The Best Poems of Gerard Manley Hopkins:Featuring“The Windhover”,“Carrion Comfort”,“As Kingfishers Catch Fire”,“Thou Art Indeed Just,Lord”,“The Child Is Father to the Man”,and Many More,North Charleston,SC:Createspace,2013.

〔7〕“I will put enmity between you and the woman,and between your offspring and hers;he will strike your head,and you will strike his heel.”See Genesis 3:15.

〔8〕〔10〕〔15〕〔17〕〔19〕〔21〕John Ruskin,Modern Painters,Vol.II,New York:Merrill& Baker,1897,pp.38,50,65,72,75,81.

〔9〕Genesis 1:26&2:7.

〔11〕〔12〕〔13〕M.H.Abrams,The Mirror and the Lamp:Romantic Theory and the Critical Tradition,London,Oxford &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3,pp.174,65,65.

〔14〕Exodus 3:13,The New Oxford Annotated Bible with Apocrypha:New Revised Standard Vers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4th edition,2010,p.86.

〔16〕John D.Rosenberg,The Darkening Glass:A Portrait of Ruskin’s Genius,New York & London: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1,p.205.

〔18〕George P.Landow,The Aesthetic and Critical Theories of John Ruski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1,p.134.

〔20〕John 1:5.

〔22〕刘文忠编:《汉魏六朝文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第135页。

〔23〕〔24〕Aristotle,Nicomachean Ethics,Indianapolis/Cambridge:Hackett Publishing Company,Inc.,1999,pp.69,25.

〔25〕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论语·先进十六》: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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