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师力斌
——看黄永玉《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兼拟臧棣
老汉活在儿童时代。夏天
一张天大的荷叶遮住日头
光明更加光明。不信你看太阳写下的诗句:
“三个人在林荫下走,脚步
响得好寂寞”。欢快的韵脚
注定要响彻历史。沧桑的心脏
注定要美丽回忆,一如
石头上碧绿的苍苔
经过战火,也经过革命
不必在意长城的皱纹。地球腰上的赘肉
不一定是腐败的产物
多疑与复杂作为科学的主题
并不受哲学的欢迎。人一旦穿越
图画世界,灵魂之外的附着物
便纷纷脱落。遗漏下的好奇心
泉水一样流着。孩子的眼光
可以养鱼,也可以养人
最主要的是养活青春和世界
这个城市的邻居都不像邻居
远道而来的人经常一见如故
这个感觉很贴心
像天上来的大雪,而不是床上用品
可以敞开心灵,这被水泥割让的租界
又被诗歌重新收回
西川的胡子发自内心。满脸触须
细眼在眼镜后以瞌睡的模样打量社会
欧阳江河滔滔不绝。这诗歌的洪水
天空中冲浪的浪漫主义,眼睛瞪到诗歌的彼岸
他们都属于飞翔一族。不是股市的跳高
也不是媒体轻松的羽毛,而是将沉重的肉身硬生生托起
用刮过两千年的语言
风的宽度大于世界
城市里涌起万丈高楼
那累月的雾霾何尝不是无处发泄的愁
长风一来,脸上开花当然是好事
可是心中的万吨石头怎么化开
怎么在广告上反映穷人的心事
怎么能把洪水般的金钱从悬崖上拽回来
不是一个旅行拍照随便赞美花花世界的人
他喜欢边走边想,心事重重
像连绵的山峦把天空遮住
将一条心潮汹涌的江河酿成
那扔掉的快餐盒,闲置的别墅
银行里流动着千年的积蓄
城市里涌起万丈高楼
那拆迁的平房又何尝不是江山的愁
改朝换代多少年了,有些制度难以改变
比如春节炫耀爆炸的声势,依恋暴力
比如富裕人家有余粮,擅长豢养
比如狗,狼已经消失,狗大行其道
抱着,搂着,依偎着
儿子,小宝,亲疙瘩。
狗比人亲,人比狗贱,人狗同居
美丑不分的社会依然是社会
但是,狗还是狗。狗改不了吃屎
狗改不了狂犬病,狗改不了摇尾乞怜
狗改不了随处撒野,撒尿,跑马圈地
就像狐狸改不了狐假虎威
但是,狗改变了小区。改变了街道
改变了城市的花香草长
狗想改变世界。它们穿着人衣招摇过市
它们牵着主人耀武扬威
但是,狗还是狗
名狗不是名臣,宠物不是宠姬
自比忠义的狗笑掉了大牙
狗仗人势的丧家狗弄不清国籍
京城的香水完全失去效用
迎面过来的那群女人有色无味
当然是北面的燕山起了作用
有人建议炸洞引进西北风
不要想蓝田玉生出的神烟
跟昆玉河上飘逸的雾气也不沾边
没有人把它比喻成西施的浣纱
黑社会弄脏了嫦娥的白裙裾
是埋伏在鼻子周围的钉子
是杀手狂笑着吐出的烟圈
魔鬼的内分泌
现代化的心病
春风啊春风
从未今天这样期盼过你
期盼你从头上踩过
把这个城市吹得粉碎
为女儿买凉皮排在一队年轻姑娘中间
老槐树栽在小白杨林里,很显眼
像七十年代的军大衣挨着新世纪的连衣裙
一场动乱,画一样嵌入毕业照
青春脸上的黑斑不约而至,让城市
光鲜的美容业多少有点意外
时间在年轻女师傅灵巧的手指间飞快流逝
本来应该嫁人的妙龄却使用在老顾客面前
本来应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板娘取代她的位置
时代变了。你差点在市场的大理石地板上滑倒
你在银行的玻璃门上照见了两鬓的斑白
忽然一个奇怪的手机铃声取消了你想发出的长叹
不怕儿女不孝。在数字化信用时代
最忌讳双目失明,记不清密码的痴呆症
实际上就是天塌了下来,你用迟钝扛着
每个时尚女生都瞟过你一眼。好莱坞明星可不这么做
那种被集中关注的沉重感有点类风湿
又有点像政变过后人心初定时的关节炎
市场鄙视一个计划经济时代的落伍者
正如你赞美她们的全球化。小伙子们
用军事化的方式烫黄了或烫红了自己的头发
当然,小宝宝坐在前排的童车里
老头老太躲在家庭的暗处。生活各就各位
思想飞来飞去,收银台让人们最终排成了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