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丽丽
寻访张爱玲故居
◆ 孙丽丽
张爱玲《公寓生活记趣》中写道: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
一个阳光微熏的午后,我一人由上海静安寺地铁步行至常德路口,找寻张爱玲故居。问一面容娴雅的女子,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旧楼,这与我想像的布满苔藓幽暗的清末老房子不同,一栋孤独的旧楼突兀出现,斑驳脂粉色楼墙渗出岁月的印痕,一抹阳光斜照在上面,一派的现实安稳。
张爱玲一代名门闺秀,外曾祖父是李鸿章,官至文华大学士,祖父张佩纶,是著名的晚清御史。张爱玲童年便聪慧无比,对文字有着与生俱来的默契与灵性,三岁就能背唐诗,七岁便开始写小说,十二岁在校刊上崭露头角。后来,她迅速窜红,成就了一代民国才女的旷世传奇。
我于楼前伫足,古老的雕刻、暗暗的色调,仿佛沾染了民国的灰尘,鼻子触到一缕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儿。混沌不清的气息,加上楼内居民的低语声,萝卜干炒豆米的香味,心头不由回荡起《倾城之恋》这首歌,“……红胭脂映着白月牙/岁月起风沙/油纸伞外雨还在下……”让人想起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黄黄白白的月亮下,爱丁顿公寓的幽然岁月,一股华丽苍凉的意味。
有阳光深深地探进屋角,这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公寓房子可见当年的奢华与明媚,不远处便是闻名上海滩的避风塘风情街。张爱玲性格孤僻,不喜应酬,公寓阳台便是她冷眼观浮世的场所,夜生活下,先生小姐们迷离的神态,百乐门飘来尖细的女声“蔷薇蔷薇处处开……”还有放眼望出去,是碧蓝的潇潇的夜,远处略有淡灯摇曳。
缓步踏上陈旧的楼梯,一股清冷的凉气袭来。常德公寓旧时称爱丁顿公寓,是张爱玲和姑姑住得最长久的公寓,搬出去,又搬回来,可见她对此公寓的钟爱程度。北墙上还留有昔日考究的木质旧信箱,51号,张爱玲的信箱,还放着一份晚报,俨然一派主人犹在姿态。胡兰成曾描写张爱玲生活的空间:“她房里竟是华贵到使我不安,那陈设与家具原简单,亦不见得很值钱,但竟是无价的,一种现代的新鲜明亮断乎是带刺激性。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地来去。”
常德公寓每户椭圆形的阳台最引人注目,它是由意大利人乌尔菲斯出资,始建于1936年,楼前仍是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附近的苏州河仍在静静地流淌……这恰恰是张爱玲所描述的情景,让人仿佛回到三十年代的上海,黄黄白白的月亮下,白公馆的幽然岁月。想张爱玲在在常德公寓的生活是舒心的,每日里有人送报纸送牛奶,煮饭有女佣。张爱玲在此完成了小说《倾城之恋》、《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金锁记》、《封锁》、《心经》、《花凋》。周瘦鹃曾写过她的客厅,“乘了电梯直上6层楼,由张女士招待到一间洁而精的小客厅,见了她的姑母,又指向两张照片中的一位丰容盛髻的太太给我介绍,说这是她的母亲。茶是牛酪红茶,点心是甜咸具备的西点,十分精美,连茶杯和点心碟也都是十分精美的。”
阳光黯淡下去,我在四周寻找一个花园,叫李家花园吧。散坐于楼前的一位老者悠悠地说,说花园早就拆了,石雕已毁。老人谈印象中的张爱玲非常低调,静静地来去,生怕打忧邻居,一位很内敛的女子。张爱玲骨子里的苍凉,只能用文字的温暖来拯救自己,连她写上海人的坏,也玲珑剔透,好像雨夜点燃一盏琉璃灯似的,明丽得叫人叹服。
搜寻旧日的香风鬓影,一点一点寻回属于爱玲的踪迹。我想像中的张爱玲,从衣服到人都是那样寂寞,给人一种清贵桀骜的姿态。遥想当年胡兰成从此楼门缝下塞进了一张纸条,一场孽缘就此蔓延开来。对于她来说,爱情只要欢娱静好即可,冷暖人生毕竟还是有一页滞在那里,不能翻过。在胡兰成离去之后,张爱玲坐拥旧公寓里的老时光而不能自拔,留下一句 “我将只是萎谢了”。她的凄楚,透过胡兰成那只淡雅的笔,是能触摸得到的。
1995年的月圆中秋之夜,月光漫过来,秋霜一般,张爱玲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是很累安静地睡着了。她死得安详,躺在房间的一方地毯上,装有遗嘱的黑皮包就在她身边,身上轻裹一袭上海式婉约旗袍,仿佛灵魂找到了栖息地,从此她的天涯孤旅的人生走完了,在美国洛杉矶的一幢公寓里画上了句号。沉香送晚风,临水照花人,活也寂寞,死也寂寞,她的安然,正是看透了人生最后恰如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天渐沉暮,梧桐树叶簌簌摇曳,大凡知张爱玲的,向公寓投过来的眼神就有点幽幽的味道,再平淡的房子,只要是那时的,都赋于一种气场。
临别,回眸那长长的阳台,依稀有一美丽苍凉的手势,孤独的灵魂,让人心中下起细细密密的雨,那雨是民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