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 波
文学个案,不具有可复制性
——也说余秀华现象
◆ 刘 波
最近,最引人注目的文化新闻人物非庞麦郎和余秀华莫属。前者是一名业余歌手,凭借一首“神曲”《我的滑板鞋》迅速走红网络,后者是一位身患脑瘫疾病的女农民诗人,因为身份的特殊性,引发各方媒体的关注。或许因为他们都来自社会底层的缘故,他们的走红更被视作“草根逆袭成功”的又一范本。其实,对于庞麦郎及其作品而言,关注并不等于点赞,围观并不等于叫好,当庞麦郎们不仅博得观众的眼球,而且赢得观众口碑的时候,才能算“逆袭成功”。至于余秀华,大家不去关心其作品而把更多关注点放在其身份上,这不管对其个人还是对文学本身,都是一种不公平。今日,本版特约请两位业内人士来谈谈这两位新闻主角,他们的观点或许可以带给我们新的思考。
由余秀华的“苦难”人生与诗歌所引起的风潮,在新媒体的传播和传统媒体的推进下,至今还在继续发酵:记者仍不断涌向她所在的横店村、第一本诗集即将出版……从余秀华目前的反应看,她内心可谓强大,也表现得足够淡定。学者沈睿评价余秀华为“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这可能有些夸张,我们权且将它当成对余秀华的期望和祝福吧。
余秀华的诗,之所以能打动一些读者,皆因她将藏于身体里的苦难以合适的方式倒出来了,有一种与她身体不相符的狠劲,尤其是将爱情和欲望打包掷出的写法,在当下不乏审美冲击力,可能还会让不少在语言牢笼里挣扎的诗人困惑。她书写的不公平和憋屈,还有疼痛感与孤独,皆折射出她在封闭世界里对爱情与自由的渴望。和一条名叫小巫的狗对话,与一朵野花对视,跟一朵云彩相望,都是她在想象作用下对独特个人经验的某种转化,那诗性的抒情,还是埋在隐隐的反抗里。“我一落笔,就有星宿滚出眼泪”“天空逼着我们注视它的蓝/如同祖辈逼着我们注视内心的狭窄和虚无”,我们甚至会被她内心的冲突裹挟着向前走,这是她被大众认可的主要原因。
一旦走出了诗歌的王国,很多日常之事,她没法像常人那样去做到,那么,世俗生活中的无能为力,也就转化成了精神释放中的巨大能量。这种潜在的语言能量,如果爆发出来,会有足够的穿透力,就像她那首广为传播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很多人感到惊讶:女性对爱的渴望是如此真切,又那样缥缈,可这反抗压抑且充满活力的修辞,竟然源于一个残缺的身体。她说,“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身体之苦,就是诗人的生活真相。余秀华也由此获得了一些人的共鸣,这种共鸣一方面是对她苦难人生的同情,另一方面,是感动于暗藏在倔强身体内的诗意。她的底层身份契合了多数人的怜悯之意,可她又以诗的高贵唤醒了很多人体内的命运感。屈服也好,反抗也罢,总之,她的不幸,从某种程度上带来了诗的精彩。
既然余秀华引起关注的重点在于她作品的精彩,我们需要在诗人前面冠以那么多前缀吗?脑瘫、农民、女性、诗人,这可能是余秀华之风刮起来的几个关键词,大众的好奇心,或许是源于它们如何真实地统一在她身上。然而,她的诗既不“农民”,也不乡土,更与脑瘫没什么关系。只是在这个眼球时代,标签化的生活,仍然需要她来承担;而属于诗歌的,最后还是在于艺术的创造。面对喧嚣和掌声,她没有飘飘然,而是保持了难得的清醒。当然,接下来就看她如何选择,是接受外界抛过来的橄榄枝,还是不为所动,继续沉淀,埋头写诗?
余秀华仅是一个文学的个案,不具有可复制性,也非励志典型。她的人生经历与诗歌写作给我们带来的启示,除了要警惕自己陷入恶俗之外,更重要的是给诗人与诗歌足够的尊重,才不会被那些“非诗”的过度阐释与无聊挖掘所绑架。当然,余秀华的诗歌不遮蔽,不刻意,直白、坦率且真诚,很容易进入大众视野并获认可,但这种诗读多了,也可能会引起审美疲劳。因此,在其写作仍有很大提升空间的前提下,除了改善生活条件,她今后面临的挑战将是怎样将诗写得更富技艺和质感,而这恰恰又只是余秀华个人的事。对此,留给她一个宁静的空间,让她在诗的王国里漫游,或许才是支持与鼓励她的根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