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二题

2015-12-16 09:57贾国勇
躬耕 2015年3期
关键词:禅寺元宝李世民

◆ 贾国勇

行参菩提二题

◆ 贾国勇

时间,要从登国元年(公元386年)说起。“登国”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的年号,这个年号仅用了10余年,就改了朝换了代。登国元年,中原大地上硝烟正浓,“五胡十六国”已经到了中页,“五胡”所建立的多个政权刚刚为氐族前秦政权统一,经过淝水之战(公元383),再次陷入分裂状态,关中、关东、陇右政局纷乱,群雄混战,生灵涂炭。

也就是在这一年,有人在河南省镇平县杨营镇贾庄村处建起了一座寺院。所以,如今的《南阳志》第三十九卷有记载说“……该寺始建于北魏元年(公元386年)……”一句话,简明扼要,把中兴寺的历史向前推到了那个战火激燃、硝烟弥漫的“五胡十六国”年代,也给后人们留下了无限的遐想。

到西魏文帝元宝炬大统元年(公元535年)时,中兴寺才真正进入了史册。

口口相传的佛家传说中,西魏文帝元宝炬和

中兴寺,走读着历史的烟雨……

北魏登国元年,河南省镇平县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因缘殊胜才有了中兴寺的开山之作?

中兴寺无语。

这个时候,我忽然明白了曾经说过的“佛无语、僧无语”。无语才是妙法,让你有了思绪飞扬的空间,感受灵魂的自由自在之美。走进河南省镇平县的中兴寺,我们才能感受到佛学的深厚内涵,一砖一瓦,一叶一枝,平淡得就像是一幅幅无字的书页,却又让人不得不停下脚步陷入沉思。常言说,走马观花匆匆过,驻足深思入喜乐。确实如斯,在中兴寺,只有静下心来翻阅这一幅幅无字的书页时,我们才能透过书纸看到千年历史长河中那波澜壮阔的一页。丞相宇文泰都是佛的弟子,元宝炬登基做了皇帝后,立即敕令道臻和尚住持镇平中兴寺,大立科条,以兴佛法。同时,元宝炬还敕令南阳郡府、各县重镇宏大佛法,兴建了45所佛家道场。

历史总是那样的骨感,让你找不到一丝的赘肉。但是,翻开发黄的册页研究西魏的历史时,我们看到的不是佛家的慈悲,而是为了皇权大开杀戒,血染帝宫。西魏的历史不仅仅属于西魏,还属于权臣的宇文家族。大统元年(公元535年)正月,权臣宇文泰毒死了魏孝武帝元修,拥立王元宝炬为帝,是西魏的开始;到大统十七年(公元551年)三月,元宝炬死后由其长子元钦继承皇位,时间不过三年,宇文泰废元钦,毒死元钦后,拥元宝炬四子元廓即位,称之为恭帝;到恭帝四年(557年),宇文泰病死,其侄宇文护迫使魏恭帝禅位,西魏灭亡。

我们可以想象,当年元宝炬被宇文泰拥立为皇帝时的不安心情。面对这个沾满了血腥的皇位,还有卧榻之旁的猛虎宇文泰,魏文帝元宝炬夙夜忧叹,惶恐不安。于是,在他登帝位不久,即带领文武群臣来到中兴寺设禅,亲自登上禅台参拜,乞求佛祖让西魏王朝国泰民安,西魏王朝长治久安,这座寺院也因为文帝登禅台参拜佛祖而称之为“登禅寺”。

因了皇帝亲自登禅,登禅寺得到了全面的发展。根据历史记载,当时的登禅寺建筑布局严谨、古雅,气势磅礴宏大,幽深壮观,“佛田千亩,两序大众逾千人”,被称之为南阳的“释源祖庭”。在《高僧传》卷七中,这样记载了中兴寺的鼎盛“……帝远敕令迎请蜀僧,道汪为中兴寺寺主,敕中兴寺僧,道温为京城寺主,孝武帝也曾整肃中兴寺……”

面对强权只有韬光养晦,以图东山再起;东山再起不成,只有低头求饶,以求生命无虞,前途无忧;生命没有保障,前途暗淡无光时,只好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作为一代君主,元宝炬或许最初只是韬光养晦,醉心于参禅拜佛,等待着东山再起。但是,面对宇文泰的强权,他已经不可能东山再起,只有老老实实俯首听命做皇帝的份儿。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像,登禅寺由血雨腥风中鼎盛,也同样在兵戎相见的皇室斗争中得到中兴。在西魏文帝元宝炬在登禅寺登禅参佛170年后,李唐王朝也几乎是经历了同样的一幕。神龙元年(公元705年)二月,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配合宰相张柬之发动兵变,诛杀了武则天的两个男宠张昌宗、张易之,逼迫武则天逊位于太子李显,称之为唐中宗。

唐中宗和佛有缘,刚刚出生就举行了出家落发的仪式,名号为佛光王。据说唐高宗和玄奘法师私谊很厚,而武则天也是曾经出过家的人,所以,玄奘法师自西天取经回来后,受到了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尊敬。有一天,玄奘法师到皇宫说法,高宗皇帝说武则天已经怀孕,若生个男孩儿,就出家拜玄奘法师为师。没想到武则天果然生了个男孩儿,即是后来的唐中宗李显。唐高宗就践行诺言,度僧七人代表李显出家。到李显满月的那一天,正式请玄奘法师为李显举行剃发皈依出家礼。

唐中宗李显一生非常坎坷,平平庸庸,唯唯诺诺,几乎可以说是“窝囊废”。他先是被武则天废去了皇帝位,贬为庐陵王。到后来,太平公主和张柬之两个人发动宫廷政变,迎接李显再登皇位。这个时候的李显非常明白,他和元宝炬一样,仅仅是权臣手中的“傀儡”皇帝——一面是权臣张柬之朝堂之上大权尽握,一面是太平公主咄咄逼人,整个李家的天下陷入到了一种非常诡秘的状态之中。

为求自保,李显如元宝炬一样,醉心于参禅拜佛,登基做了皇帝不久,李显就来到了登禅寺,并敕封登禅寺为南阳郡府的官寺,改名为中兴寺,喻意为李唐“中兴”之意。为表示自己对佛祖的虔诚,唐中宗李显敕请高僧道传和尚住持镇平中兴寺,加以殊礼。道传和尚到金銮殿奏事时,他会到金銮殿外亲自迎接。因了皇帝的这个礼遇,道传和尚所到之处人人敬仰肃从。

尽管是这样,唐中宗仍难逃厄运。景龙四年六月壬午 (公元710年7月3日),安乐公主和韦皇后命人给李显送上了拌有毒药的饼子,正在神龙殿中批阅奏章的李显,边翻阅奏章边随手取来饼吃,没多久便死在长安宫中的卧榻上。

2013年7月初,为写《行参菩提》这本书,我从许昌来到了南阳。如沫法雨,汽车行走在一派蒙蒙细雨之中,阡陌相连的原野如一幅淡墨掩映在朦胧之中,远远望去,黄墙碧瓦的中兴寺犹如淡墨中的点缀,若隐若现,恍若仙境一般。

汽车停在中兴寺山门前的石狮旁,不远处有几棵孤独的杨树,伫立在中兴寺的院墙外,如佛家的护法默默无语;山门前香炉内灰烬被雨水打湿,整个儿坍塌下去,已经看不出往日的喧嚷。倒是山门前的一条狗,看到我们到来,吠了几声,看我们并不惧怕,就夹着尾巴跑了。

未进山门,我先问自己,这曾经是唐太宗李世民留墨的中兴寺吗?昔日皇家的威严倒是不见,看到的仅仅是山野的清静,雨水潇潇;贞观十年的那一场盛会,莲花与佛香,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紧闭的山门和雨水的滴答声。

我没有伸手去推山门,而是站在山门前倾听着历史的回声,希望从这回声中能找到那一年的故事,倾听着唐太宗李世民爽朗的谈话,还有登禅寺监工尉迟敬德的憨厚的笑声。

那一年,是贞观十年(公元636年),是唐中宗李显朝拜中兴寺的前70年,距西魏文帝元宝炬到登禅寺参禅拜佛整整过了一百年,李唐王朝开国不久,佛法兴盛。

也是细雨蒙蒙的夏季吧!李世民在中兴寺设斋,大宴群臣,与天下同乐。李世民发现有一个小沙弥容貌独秀,众僧却不知道这小沙弥从何而来。听到李世民的提问后,小沙弥说他是从长安来,并把手中的禅杖扎到了地上,转瞬即不见身影。在众人称奇之时,有人拔下了那枝禅杖,谁知地上立即现出了菊花古井一口,散发出闪烁的光芒和温婉的佛香。众人忙从井中取水,发现无论是水桶内还是碗内都呈现出莲花一朵。“……饮之香味异常,清热解毒,意志养神,延年益寿,祛除八万四千种疑难杂症。”据说,中兴寺出现的这种奇井,在中外佛教灵迹中独一无二,是诸佛菩萨应化度生的奇妙感应见证。为此,李世民写下了诗章,对菊花井进行赞美:

千佛示现香满天,

禅寺奇井灵迹显。

似莲像菊清凉泉,

化育万千国民安。

如果按故事的年代来排列顺序,来到中兴寺的皇帝应该是西魏文帝元宝炬,再唐太宗李世民,再唐中宗李显。但是,从我的内心深处,更愿意西魏文帝元宝炬、唐中宗李显、唐太宗李世民的排序。因为,中兴寺的历史上承受的血雨腥风太多了,我希望在唐太宗李世民的菊花诗中“化育万千国民安”,让民众永远享受贞观之治的太平盛事,而不是太平公主名不副实的“太平”。

离开中兴寺时,细雨已停,远处的景色依然是朦胧如烟。

坐在车上,我曾想,一座寺院记录了一段历史,也承载着人们的祝愿,这中兴寺岂不是最好的注脚?无论是“中兴”也罢,无论是“登禅”也罢,这寺院给人们的总是幸福的寄托,无论是皇家的骨肉相残还是驰骋于疆场的金戈铁马,那不过都是皇家的一场场演出,老百姓仅仅是这场演出的看客。

中兴寺没有说,连佛祖也没有说,他们在默默地看着这个世界。

一朝天子一朝臣,低头耕耘的依然是农民。

普化禅寺,一位君主的清凉世界

后人曾经对朱允汶法名“妙因”起了探究之心,也得出了许许多多的研究成果。我倒是认为,从佛法的角度上说,天下所有的事物皆是因缘而起,朱棣造反夺得了朱允汶的天下是缘分定之,朱允汶失去皇位也同样因缘而起。如果说奔波逃亡的旅途上的朱允汶满怀愤恨,尚不能明白其中因果,那么,到了普化禅寺之后,这其中个因缘应该明了于心了吧?这,或许正是朱允汶法名为“妙因”的缘由。

正因为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朱允汶,这个失了位的皇帝才能安于这普化禅寺修禅悟道,才有了燕王朱棣的太平天下,人民安享福泽。

1402年3月的一天,朱允炆辗转风雨从南京出逃到唐河白玉寺。那一日,春色正浓,密林浓绿中的白玉寺佛香缭绕,钟鼓渲染,把朱允炆这个远道而来的游子吸引下马,在主录僧溥洽的引导下,朱允来到清澈见底的黑龙堰,洗心净面,脱去了俗家华丽衣饰,换上了僧家的紫袍,一步步地走上了白玉山山巅,敲开了白玉寺那紧闭的山门。

2013年3月的一天,我和朋友拜完了普化禅寺的诸佛菩萨后,独自一人沿着白玉山幽深的林中石阶小道向山下走,满目的青山满目的慈悲,普化禅寺的诵经声悠悠地浸润着我心灵,不由得我合十执佛礼拜别;一阵清凉的钟声传来,我知道那是师傅们会意的祝福,让我这个拜山的弟子感恩至深。

当年,朱允汶,这个失去了皇位的青年是否如我一样踽踽独行在这荒凉的山道上?曾经的荣华富贵是不是还会勾起他对皇位的觊觎之心?秋风独凉的时候,站在普化禅寺的山门前是否还能听到排山倒海般的山呼万岁声?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人生得失都是一个过程,那个从京都逃来的皇帝,不正是给我们后人做了榜样,让我们活得更加豁达和潇洒吗?

风声绕过树林,松涛阵阵在我的耳边铮铮,如响擂的鼓在震荡着我,警醒着我。此时的树林中我听到的是千军万马的嘶叫,荣华富贵的灯红酒绿,但是,无论是哪一样,都是稍纵即逝,如过眼烟云一般闪过;青石铺就的山道上松鼠跳跃,是那样的清闲和悠然自得,在这红尘的松涛中无知无觉;群鸟的和乐仿佛是仙境梵曲,把一个俗世中求索的灵魂洗涤。

站在山道上,透过密布的树林间隙向山下望去,我似乎看到了建文皇帝朱允俯首登山的身影。从听到白玉寺钟声的那一刻起,从迈进白玉山的那一步始,朱允炆已经抛却了红尘俗世中的争斗与厮杀,放弃了对皇室富贵的向往与争夺,把个创建天下大业的心念转化为普度众生的慈悲,从此换来了大明王朝的太平盛世,以及百姓的安居乐业。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嶂岭千层回,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

百官不知今何处,唯有群鸟早晚朝。

角色的自然转换是禅家的最高境界,红尘之中的我们却时时刻刻为角色的转换烦恼着,犹如我们坐下的这辆轿车的别名——“死疙瘩”。人生避免不了要遇到“死疙瘩”,消不了的是胸中的块垒,解不开的是人生的劫难,才有了千般的烦恼万般的愁怅;若当年建文皇帝朱允化解不了心中的痛楚,哪里还会有妙因法师这位名传千古的道德高僧,哪里还会有普化禅寺这座清凉的佛家道场?

一步一步地走下山来,再回首望去,远远地传来了佛乐悠悠,充盈了我的耳际不被杂音渲染;巍峨的白玉山上碧绿葱郁,蓝天和白云亲吻着山巅的普化禅寺,散发出一轮轮五彩光芒的佛光,照耀着我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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