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史遭遇的省域视角

苏琦

《湖南人与现代中国》

作者：[美]裴士锋

出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定价：52元

随着新史料的发掘，或者旧史料“重见天日”，作为过往的既定历史似乎总能被推陈出新。美国历史学者裴士锋在其《湖南人与现代中国》一书中，就通过丰富而翔实的史料，试图向人们展现中国近代史中或多或少令人“尴尬”的一面：那些此前在人们心目中救国救民的湖南志士们，从郭嵩焘到谭嗣同，从黄兴到毛泽东，原来曾经有着那么强烈的自治甚至“独立”主义倾向，一度把湖南省的利益看得高于全国的福祉。

为此作者“搜罗”了很多活跃在中国近代史上的湖南名人们的著述和言论，并从中“发现”了一个一以贯之的强调和彰显湖南特性和独立性的思维和行动模式。

在鼓吹湖南自治乃至湖南“共和国”的黄兴、蔡锷、毛泽东等人，与辛亥革命、护国战争和缔造人民共和国的黄兴、蔡锷、毛泽东等人之间，并没有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对湖南乡土的热爱和湖南特色文化的自豪，并没有对他们最终跃身加入改造中国的历史洪流构成障碍，反倒更有助于他们发挥自身的影响力。换言之，因为他们更“湖南”，所以他们更能担当拯救和改造中国的大任。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对本书学术意义的否定。揭开被全国层面的近现代宏大画面和以沿海地带为叙事重心所遮蔽的复杂而生动的区域特色图景，从而令历史演进的面向更加丰富，这本身就拓展和更新着人们的认知结构和范围，从而让人们更加接近历史的真实。

和湖南政治家具体的理念及其实践相比，这本书所揭示的湖南人文化身份如何被构建起来，涉及什么样的知识谱系，征用了哪些海内外思想资源，一代代湖南政治和文化领袖级人物对“湖南”观念如何进行坚守、传承和变通，显然更具有史学价值，也更发人深省。

比如对湖南大儒王夫之的解读与“利用”，居然能够被不同时代的人们成功用来满足面目各异甚至对冲的历史任务：曾国藩镇压太平天国时对“拨乱反正”正当性的寻求;归国的郭嵩焘为矫正湘人排外仇洋积弊而对“重振礼教”的坚持;谭嗣同再造仁学以行变法的雄心;黄兴、宋教仁等将王夫之打造成民族主义先驱的努力，无不以所谓的“船山学”为载体，而这样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各种版本的船山学说及其诠释居然能够杂糅一体充分自洽，不可不谓一道特殊的文化景观。

再比如因身处内陆没有被欧风美雨浸染的湘楚文化的纯洁性一向令湖南士林领袖们感到骄傲，但无论是郭嵩焘、曾纪泽等人的海外见识及其转化与传播，还是日本版民族主义对黄兴、蔡锷等人家国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都表明所谓湖南特色文化有着多么丰富的海外资源。

这也充分提醒人们，有时为了寻求某个社会现象的解释而对其所谓思想来源进行“原教旨主义”式的文本解读该会具有多么大的误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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