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权 蓉图/陈明贵
吃水果罐头的人不谈人生
文/权 蓉
图/陈明贵
我妈开了一盒罐头,说:“吃一点吧。”
我恹恹地摇摇头:“不想吃。”
她转过身去对围在床边的其他人说:“看来真病了,连罐头都不想吃了。”
在我们家,罐头是检验是否生病的唯一标准。
一般罐头的故事我是不讲的,觉得丢脸。可那天出去野餐,看到那么几个男生愣是没打开一个罐头,最后说要拿石头砸开。都这样了我还怎么保持自己的淑女形象?于是上前去,拿着拍了两下,一拧就开了。
在他们一帮人用大拇指手动点赞的状态下,我说我是在罐头的糖水里泡大的,是吃罐头的行家。他们的眼神还是很惊奇。没辙,我就讲了罐头的故事。
老家那里有个罐头厂,有个姑姑在里面上班。
从小我就立志好好学习,以后就能像姑姑一样,天天在罐头厂里吃罐头。
有一次考完试,我一路号哭回家,把我妈吓坏了,连忙问怎么了。
我说:“我没得‘双百’,这下子我进不了罐头厂了。”
她说:“就是啊,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因为这个罐头厂,其他的东西在当地的流通速度就没有那么快。像麦乳精,我当年都是在它走向衰落时才认识它的。
人们走亲访友都带罐头,每家平素要是没有十来个罐头,都不好意思说是这里的常住户—除了我们家,因为我是吃罐头的小能手,各种样式的罐头拿手上掂一下看一眼,就能找到最佳着力点,然后麻溜地开盖消灭。
不过吃来吃去都是水果罐头,谁让我们这里盛产雪梨、黄桃、柑橘呢。所以在众多水果罐头的陪衬下,那个别人送的白铁皮牛肉罐头很有派头,上面的划痕显示它已经走过好多户人家。原本它能继续旅行下去,只是命运让它到了我手里。
遇到它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罐头也会过期!
我扎着个朝天辫,别个手绢伪装“轻舞飞扬”到处跑的时候,邻家姐姐已经开始了她的小事业,采各种草药、砸杏仁、捡瓶子、凑废纸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老给她跑腿帮忙,有一次,她给我买了个罐头表示感谢。
之前的罐头都是我翻箱倒柜拿出来的,而这个算是自己挣的。我捧着它回家,说要留起来以此激励自己向邻家姐姐学习。然而馋猫终究是放不住余粮的,但从此之后,我对家里的罐头下手再没那么频繁了。
罐头厂倒闭的那年,姑姑要去西藏做生意,引起整个家族的反对。他们说:“一下倒了那么多厂,丝绸厂、地毯厂、针织厂……那么多的女孩子都等着,就你急得不行。”
姑姑还是走了,之后那两三年间,姑姑一直是话题人物。因为她是在家人的反对下走的,好几年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么样,揣测之类的传奇故事便又沉寂下去了。
姑姑在我这里的形象却变得更高大,当然,这不会告诉妈妈。
几年前我在机场遇到过姑姑,她面目没变,只是老了些。而她却不认识我,好半天,她才欣喜地抱住我,说:“原来是荟萃姐的女儿。”
姑姑说她往返于西藏和成都之间做生意,无所谓过得好坏,说女孩子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平凡人很重要,说我妈妈一直像个女儿一样帮她照顾家里的老人,这让她心里很愧疚。
后来她坐飞机走了,我还坐在那里呆愣了好久。
现在我很少吃罐头,只有在生病的时候去买一个。
等病好一点的时候就打开吃掉。
还能吃罐头,你看,我很好。
(马雅明摘自新浪网权蓉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