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作品中的北京风物

2015-12-13 03:43
北京观察 2015年7期
关键词:古槐紫藤会馆

文 陈 洁

作者 系北京鲁迅博物馆(北京新文化纪念馆)馆员

鲁迅对《长城》的描写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的批判。鲁迅对北京风物的观照,不仅仅是从一个地域的角度,而已经上升到国家视角,具有概括性。

鲁迅作品中不仅有描写北京当时社会状况的,还有一些北京特有的风物点缀其间。小说中直接描写北京社会生活的就有《一件小事》、《头发的故事》(写作缘起是许羡苏在北京的故事)、《端午节》、《兔和猫》、《鸭的喜剧》、《示众》、《伤逝》。《狂人日记》中的“狂人”也有患病至京的同乡的影子。

北京著名的古藤不少,藤花和槐树都是北京常见的植物,都能活几百年,经常被称为“古藤”、“古槐”。藤花和槐树进入了诗词,成为文化传统之一。在北京的馆名和书名中,常出现槐和藤花,例如“槐荫馆”、“藤花别馆”、“古藤书屋”、“大槐堂”(陈师曾)、《藤阴杂记》、《古槐梦遇》。

鲁迅写于1922年的小说《补天》里溅出人类的是一株紫藤,伊“信手一拉,拔起一株从山上长到天边的紫藤,一房一房的刚开着大不可言的紫花,伊一挥,那藤便搭在地面上,遍地散满了半紫半白的花瓣。”这里对紫藤的描写是很美的,与全篇大部分嘲讽、审丑的语调不同。“伊接着一摆手,紫藤便在泥和水里一翻身,同时也溅出拌着水的泥土来,待到落在地上,就成了许多伊先前做过了一般的小东西,只是大半呆头呆脑,獐头鼠目的有些讨厌。……那藤便拖泥带水的在地上滚,像一条给沸水烫伤了的赤练蛇。……紫藤从伊的手里落了下来,也困顿不堪似的懒洋洋的躺在地面上。”鲁迅将紫藤喻为“赤练蛇”,足见他对紫藤的欣赏。鲁迅在打油诗《我的失恋》中回赠恋人的四种礼物就包括“赤练蛇”,许寿裳认为确为鲁迅“自己所爱看的。”因为鲁迅生肖属蛇。

鲁迅在论及清代描写北京的小说《孽海花》时,也引述了对李纯客庭院中的紫藤的描述:“庭前一架紫藤,绿叶森森,满院种着木芙蓉,红艳娇酣,正是开花时候。”

北京的老槐树很多,最著名的是中山公园社稷街门左右“社稷坛双树”,这是乾隆时钱载歌咏唱过的。《天咫偶闻》中记录了一棵与社会文化变迁相关的古槐:“贡院文昌槐,在明远楼前。始自前明,发根于东龙字号,蜿蜒而西,横过甬道,覆及西号舍。夭矫如龙,下仅过人。相传此树为文运所关,士子有病,祷于树下,摘槐角服之, 愈。戊戌秋忽枯,有司遂伐而薪之。又明年贡院毁,及乙巳,科举遂停罢。”树之有灵,甚至得到御制诗,国子监“彝伦堂前有古槐一株,元许鲁 为祭酒时所手植也,国朝已枯死数年矣。乾隆丁亥,旁干重生,适遇慈甯皇太后万寿之年,御制诗以纪其瑞,具刻于碑。”《京师坊巷志稿》中也记载古槐。

鲁迅居住在绍兴会馆时,在纸窗古屋里,在古藤和古槐的陪伴下生活。绍兴会馆内建仰蕺堂、涣文萃、福之轩、藤花别馆、绿竹舫、嘉荫堂、补树书屋、唏贤阁、怀旭斋、一枝巢等建筑。鲁迅最初住在藤花别馆。这里原有三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东边有座藤花池。鲁迅初住藤花别馆西屋,1912年11月28日迁至藤花别馆南向小舍。1916年5月6日,为“避喧”移入补树书屋。鲁迅在会馆期间所创作的小说,如《狂人日记》《孔乙己》《药》《明天》,都发生在一个类似绍兴的地方。在鲁迅的小说中出现会馆的影子是在他离开会馆之后。

鲁迅将紫藤花喻为“赤练蛇”

周作人谈到《伤逝》时说:“我们知道这是南半截胡同的绍兴县馆……这里所写的槐树与藤花,虽然在北京这两样东西很是普通,却显然是在指那会馆的旧居,但看上文‘偏僻里’云云,又可知特别是说那补树书屋了。”《伤逝》里是这样描写的:“她又带了窗外的半枯的槐树的新叶来,使我看见,还有挂在铁似的老干上的一房一房的紫白的藤花。”鲁迅对植物有特别的兴趣,曾翻译《药用植物及其他》,读《本草纲目》,抄校《洛阳花木记》《金漳兰谱》《竹谱》《洛阳牡丹记》。在《秋夜》中,鲁迅写道:“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

此外,鲁迅对一些北京风物的描写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的批判和揭露。鲁迅关注北京的地名:“在北京常看见各样好地名:辟才胡同,乃兹府,丞相胡同,协资庙,高义伯胡同,贵人关。但探起底细来,据说原是劈柴胡同,奶子府,绳匠胡同,蝎子庙,狗尾巴胡同,鬼门关。字面虽然改了,涵义还依旧。这很使我失望;否则,我将鼓吹改奴隶二字为‘弩理’,或是‘努礼’,使大家可以永远放心打盹儿,不必再愁什么了。”

在《一点比喻》中,鲁迅通过北京街头的羊肉铺形象地提出了问题:

在我的故乡不大通行吃羊肉,阖城里,每天大约不过杀几匹山羊。北京真是人海,情形可大不相同了,单是羊肉铺就触目皆是。雪白的群羊也常常满街走,但都是胡羊,在我们那里称绵羊的。山羊很少见;听说这在北京却颇名贵了,因为比胡羊聪明,能够率领羊群,悉依它的进止,所以畜牧家虽然偶而养几匹,却只用作胡羊们的领导,并不杀掉它。

这样的山羊我只见过一回,确是走在一群胡羊的前面,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铃铎,作为智识阶级的徽章。通常,领的赶的却多是牧人,胡羊们便成了一长串,挨挨挤挤,浩浩荡荡,凝着柔顺有余的眼色,跟定他匆匆地竞奔它们的前程。我看见这种认真的忙迫的情形时,心里总想开口向它们发一句愚不可及的疑问——

“往那里去?!”

通过北京街头的羊肉铺、群羊,山羊和胡羊的关系,鲁迅以之为喻形象地描述了社会现象。

北京的代表性景观之一的长城,也进入了鲁迅的文章《长城》:

伟大的长城!

这工程,虽在地图上也还有它的小像,凡是世界上稍有知识的人们,大概都知道的罢。

其实,从来不过徒然役死许多工人而已,胡人何尝挡得住。现在不过一种古迹了,但一时也不会灭尽,或者还要保存它。

我总觉得周围有长城围绕。这长城的构成材料,是旧有的古砖和补添的新砖。两种东西联为一气造成了城壁,将人们包围。

何时才不给长城添新砖呢?

这伟大而可诅咒的长城!

鲁迅对《长城》的描写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的批判。鲁迅对北京风物的观照,不仅仅是从一个地域的角度,而已经上升到国家视角,具有概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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