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皇族村落

◎文/王开 Text by Wang Kai

最后一个皇族村落

◎文/王开 Text by Wang Kai

这是一个神奇的村庄，一条玄菟古道贯穿东西，一栋栋房屋就面街排列开来。村子里的人也不太多，年轻人前赴后继远赴他乡务工，剩下老弱幼小守着土地与河流，还有前山后山的植物、动物，以及古老的故事。

真的，在村里，你随便走进一家，就能听到许多家传，而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姓氏，满姓爱新觉罗，现今简化为“肇”。曾经，想做肇家的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他们要查姑娘的民族出身，倘若是汉族，姑娘再好，这门亲事也断断不能成——他们秉承着满汉不通婚的家训。因此，这个肇姓的村庄里，媳妇大多姓伊尔根觉罗氏、富察氏、瓜尔佳氏等等。但有一段特殊时期，肇家的规矩被打破了，原因是满族深受排挤，甚至他们不敢暴露身世。家族的没落也使他们开始迎娶平民汉族女人，其中不乏闯关东的流民女儿。对此，肇氏不愿向外讲述这种变化，他们要维持自己的精神高贵。但现在，他们不再忌讳了，反倒主动跟素昧平生的客人谈起，当成善意的笑谈。

这是村子表象的一种，若你细心，还会发现砌在村民家院墙里的等级制度。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比如象征尊贵的上下马石，已被充分利用为院墙的基础。也可能在村子的某处，你会见到一口古井、一株古树、一座庙宇、一个炮楼，以及供皇帝和嫔妃下榻的堂馆遗址等等。你也可能与一位修理房盖的、踩着梯子往粮仓里归拢粮食的男人攀谈之后，忽然觉悟，男人的五官轮廓神似那个叱咤风云的努尔哈赤。

村后的莲花山

这个神奇的村子名曰“腰站”，人称“守陵人的庄园”，或“最后一个皇族村落”。

肇氏身上所呈现的民族特性，深深吸引着外界的目光。2003年，云南大学为实施国家211工程“中国民族村寨调查”项目，在腰站村进行了为时一个月的田野调查，出版了《满族：辽宁新宾县腰站村调查》一书，并抽取了肇氏村民血样，建立了第一个中国满族基因库。2009年，中央民族大学985工程“中国民族村庄经济调查”调研小组深入腰站村，之后出版了《满族——腰站村调查》一书，系统地论述了满族村庄经济发展状况。2014年，腰站村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腰站村的背景如此深奥，原因在于它和清朝一起政治案有关，可以说，那桩重案是村庄的奠基。这与某乡党在外发迹，临老了退休，回老家盖房子买地，把方圆之内冠以自己姓氏为名的举动大相径庭。

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清宗室皇族爱新觉罗·阿塔领着七个儿子，怀着郁郁的心情离开北京，回东北老家赴任。阿塔是努尔哈赤三叔祖的后代，曾受康熙宠信，官至山西巡抚的高位。孰料，巡抚的乌纱帽刚戴一年，誉满清廷的顾命大臣鳌拜出事了。鳌拜一倒，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了一大批人，阿塔就是其中之一。

好在康熙宽仁，对所有涉案人员一律重罪轻罚，一干人等得以活命。但是，死罪豁免，人却不再重用。阿塔从巡抚一口气贬为永陵副尉，而这中间竟又是十几年光景。阿塔的郁闷心情可想而知。

然而，正是这桩公案的了断，衍生了今天的新宾满族自治县上夹河镇腰站村。

当年，阿塔携带家产妻子一路辛苦，走到腰站这个地方，见此处山峰竞秀，水流潺潺，大呼：真的是好山好水。一打听，此地距永陵不过20里，很近，索性就在此地安家了，并把村名叫了“腰站”，村后的山也起了名字：莲花山。

从此，这支清皇室后裔就隐居在此。阿塔的儿子们成年后，又娶妻生子，使这里形成名副其实的皇族村庄。

腰站村爱新觉罗氏家族中辈分最大的、比末代皇帝溥仪小一辈的肇毓林老人今年七十多岁，身体硬朗，思维敏捷。他会和你说许多爱新觉罗家的旧闻趣事，比如，东、西安乐堂是历代清帝东巡祭祖时往返驿站，那座三进式四合院雕龙画凤，至今村里还随处散落当年的大量雕刻；溥仪有个心智不太健全的妹妹，离婚后回老家烧瓦，现在村前山还可见大量的残片。再如，每生一男孩要到盛京（沈阳）报户口，入《爱新觉罗宗谱·己册》，领一条红带子，作为贵族标志，死时必须入棺带走；人丁每年享有二十四两白银俸禄和粮食二十一石二斗；男孩结婚给白银二十两，丧事给白银三十两……

以阿塔为首的这支没落皇族人丁兴旺，据家谱记载，从腰站村形成之后的三百多年里，有名可数的共十六代人3500口。他们流淌着清王朝的血液，剪纸、刺绣、清明上坟插佛托，祭拜祖先的祖宗板、上供烧的达子香等习俗也一一被继承下来。

当八旗雄风化为万千微尘，盛大的王朝随风而逝，荣耀也在时光中凋零。一个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民族起起伏伏走到今天，尽管已经不可避免地汉化，但这支皇族内心深处仍有着强烈的家族意识。他们完整地保留了家谱、红腰带、子孙绳等宗族皇室的象征物。不过，这些东西平日密不见人，你要取得他们的信任，才肯让你大开眼界。

日升月落，白云苍狗，阿塔及他的若干后代早葬于莲花山中，他命名的莲花山却一如往日的清秀。春季里，一树树的粉红杜鹃，大大小小的水潭，高大繁茂的树木，把腰站村点染得犹如一幅水墨丹青，前来访古探幽的人络绎不绝。

腰站村淳朴的民风和自然山水融为一处，前朝的踪影与今世的悲欢紧密相连，等待你的零距离触摸。

清帝东巡祭祖时驿站安乐堂石雕

新觉罗氏家谱

清宗室皇族特有的红带子

The Last Imperial Village

“Y aozhan”, a miraculous village in Xinbin, Liaoning Province, is home to those who bear the same surname of “Aisin Gioro” or “Zhao” for short today. In the village, it is easy to see the signs of hierarchy. For example, the stones for mounting or dismounting horses, a symbol of dignity, have been used as the base of courtyard walls. Other cases in point also include the ancient wells, ancient trees, temples, turrets and rites of halls that emperors and their wives lived in. Men met by chance in the village will make you think of Nurhaci, the powerful emperor, due to the outline of their face.

The Lianhua Mountain here is beautiful enough to visit. In spring, the mountain is dyed into a Chinese painting with the village embraced by pink azaleas, pools and tall and lush trees, which attracts a constant stream of tourists to enjoy the antiquity and tranquility. The simple folk custom here is integrated into the nature. Signs of the ancient times are closely connected with the joys and sorrows today. Yaozhan is waiting for you to feel at the zero dist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