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金声
医者的尊严
文/高金声
电视荧屏上正在播放《生命缘》,一位外科医生带领他的团队,在为一位女病人实施摘除恶性肿瘤的手术。病人体重只有110斤,腹部肿瘤却达30多斤,几乎是她体重的1/3,而且还在不断生长;巨大肿物与许多脏器粘连在一起,瘤体上布满了近百根大大小小的血管,手术风险的程度可想而知。整整7个小时,台前的主刀医生一边紧张操作,一边不时地做出抉择和判断,身体和精神的压力几乎到了极限。术中,有一刻停顿,那是一个难题跳出来:究竟是为了顺利切除肿瘤而截断一部分小肠,还是冒极大的风险保留下完整的小肠——这对病人今后生命的营养至关重要——结论自然是后者。然而,这是要靠更精准的手术去攻克,靠更顽强的意志去鏖战。幸运的是,激流渡过了险滩,病人得救了。
手术室外,是年近七旬、满头银发的老伴和从德国日夜兼程赶回的唯一女儿。当从观察窗口听到手术医生告知手术成功,见到切下的偌大肿物时,父女俩激动地双手合十,止不住的泪水流淌下来,向医务人员一再鞠躬致谢。
医者,就是这样,在人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把自己数十年磨砺而成的医术和素养呈现出来;就是这样,在人们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忘却一切,忘却自己的疲劳,忘却自己的健康。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护佑他人的生命,用自己的心温暖着一个个家庭的幸福。
目睹屏幕上这感人的一幕,不禁让人联想,向这位挽救病人生命而呕心沥血的医生鞠躬的,向这群在病人生与死之间拼搏的医务人员鞠躬的,岂止是镜头里的父女俩,电视机前的观众,社会上千千万万的人们不都在由衷地向他们致敬吗!医者倾心奉献,病人得到精心诊治,医患彼此相互信赖,这正是人们所希望的、充满人文关怀的医疗服务中的场景。
令人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这一幕我们在很多时候看不到了。生老病死是自然界不可抗拒的规律,是所有生物体必须接受的现实,然而,不知从何时起,一些人竟然形成“医学是万能的”共识,什么病都应该可以治愈,“躺着进来,一定要走着出去”,否则就是医疗过失,就要“拿走十几万、几十万才合算”,上法庭就要“举证倒置”。加之某些无良媒体抓住一点不及其余的恶意炒作,甚至编造“新闻”中伤医务界,把医生、护士推到“临深渊,履薄冰”的境地。这种现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得到有力的遏制,导致本应冷暖与共的医患关系滑坡到令人寒心的地步。医务人员的价值和尊严得不到社会的认可,甚至他们的人身安全也由于素质低劣的少数人和不法分子的猖獗而得不到应有的保障。
如此局面,受到伤害的绝不仅仅是医务人员,归根结底还是广大患病的民众,是整个社会。这些年来,造成的恶果已经凸显出来。仅以被社会诟病的“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为例,除了绩效和经济指标驱动的原因以外,在很大程度上与不尽如人意的医疗环境有关。医生之所以“过度诊断和过度治疗”,除了有时对疾病认识上的未知,相当一部分是为了避免医疗纠纷,“能采用的办法都用了,患者的病情或恶化或死亡与我无关”。这种局面的出现,不仅造成医疗资源的极大浪费,更使病人遭受更大的痛苦和伤害,让医患之间再生芥蒂。正如钟南山院士所指出的:“在一定意义上,这是我国近20年来医学人文精神沦落的一个侧面。”
因此,我们在倡导医学人文的过程中,务必要注重问题的两个方面。一是从医疗行业自身,要切实抓好医务人员队伍的人文素质的提升。医学,从根本上说是人学,“是一门博学的人道主义的学问”。一位协和的老校长在谈到对医学的理解时,他讲了三句话:“科学的真,人文的善,艺术的美”,很是耐人寻味。要为患者提供优质的医疗服务,拥有高精尖的设备固然重要,但有一支高水平医学人文精神的医生队伍才是最为关键的。另一方面,从社会层面要理性地看待医学,尊重医务人员的劳动。在我们的邻国日本,只有医生和教师可以被称为“先生”,在欧美一些发达国家,医护人员的社会地位也足以让人羡慕。在我们这个大力倡导经济发展、政治清明、文化昌盛、社会公正、生态良好的国度没有理由做不到。
医疗卫生工作者的职业,与人最宝贵的健康,与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的生命紧密关联,如果他们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他们自身的尊严几近丧失,“为病人提供优质医疗服务”何以实现?“患者至上,人文关怀”的医院文化何以形成?党和政府关注民生,为民众带来福祉的初衷何以化为现实?
看来,医学人文的实现和医者的尊严还得相提并论为好。
高金声,卫生部干部培训中心编审、中国医师协会人文医学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北京医学会医学伦理分会主任委员。曾任卫生部精神文明办主任。策划“走向人文管理高层论坛”,出版《医院的魅力——医院文化20年》《医生还需要什么》《愿善良成为医学的灵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