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 芹
社会化媒体时代的日常生活
——媒介环境研究的应然层面
□文│覃 芹
比起以往任何一种类型的媒介,社会化媒体与日常生活的连接都更为紧密。依托互动传播技术的进展,社会化媒体通过媒介内容、社会交往和个人身份建构等新兴特点及应用参与日常生活的形塑、诠释和再生产,其影响渗入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本文归纳了日常生活中社会化媒体呈现的具体特征,从现实应然、学术应然和价值应然的角度论述了日常生活作为媒介环境研究关注层面的必要性。
社会化媒体 日常生活 媒介环境 应然
随着社会化媒体时代来临,媒介作为工具性事物更全面地融入人的工作和生活。尤其是以网络技术为基础、配备显示屏的电子媒介,比如手机终端,几近全天候地与人相随,造就了媒介化生存景观,客观上改变了人的生活方式。社会化媒体的出现及其兴盛,向媒介环境研究提出了将日常生活作为一个研究层面的要求。应然,指的是应该的样子,鉴于既存媒介环境研究对于日常生活的忽视,本文提出,日常生活应该作为媒介环境研究的一个层面,即其应然层面。
“社会化媒体”一词由“social media”翻译而来,事实上,在中国学术研究语境下,这个英文单词还被广泛翻译为“社会化媒介”和“社交媒体”。社会化媒体(social media)一词滥觞于美国学者安东尼·梅菲尔德(Antony Mayfield),在其著作《社交媒体是什么》中,梅氏将基于Web2.0系统的网络讨论版、博客、社交网络等一系列新兴在线媒体形式统称为“社会化媒体”,其列举的目前最为常见的社会化媒体形式,包括:SNS、维基、论坛、视频分享、播客、微博等。并指出社会化媒体具有如下特征:参与、公开、交流、对话、社区化、连通性。[1]在中国媒体语境中,社会化媒体是允许人们撰写、分享、评价、讨论、相互沟通的网站和技术的总称,人们可以利用社会化媒体平台彼此之间分享意见、经验和观点。日常生活中最常使用到的主要为社交网站、微博、微信、博客、论坛、播客等。
进入社会化媒体时代,信息的产生、流动和分享,能够对日常生活中的人造成无时差的影响。在“日常”这样一个自然,本真的状态下,社会化媒体呈现出以下几个特征。
1.传受双方的界线呈现模糊化特征
社会化媒体的一个显著特征在于用户生成内容。媒体用户不仅是消费者,也是内容的生产者和传播者。尤其是网络用户,其工作、娱乐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与碎片化、分割、重叠的网络公共空间交织共存。
社会化媒体在技术上保证了信息不会瞬间消易接近的大部分内容都由线下与其无实际社会关联的人所生产,但在心理上,基于兴趣的利益驱动型参与者大多与其关注对象有着朋友般的感情联系,他们可以说出一长串与之分享信息的圈中其他用户的名称,但甚少在非网络空间取得联系,这种利益驱动型的社交媒体参与取决于既定的技术结构和参与者的意向及心理定位。
伊图认为友谊驱动型参与占据主流,且具主导地位。友谊驱动型是在同行及朋友们日常性交流和沟逝,媒体参与者的持续复制保持信息的连续性和可追踪状态,与此同时,如若信息不能引起用户关注,便落入稍纵即逝的境地,其文本的保持变得困难,此基本模式进而参与社会化媒体本身的结构及组织。简言之,社会化媒体时代,媒介自身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对内容的控制,内容的形成尤其是时间和影响力上的维系越来越多地取决于媒体用户。即便是并未即时参与的人们,也能通过日常生活中强大的人际交流成为媒体的隐性或潜在用户。依托于社会化媒体,人人都可以处在网状关系之中,信息的产生和传递路径与传统传播方式大相径庭,图1形象地揭示出社会化媒体时代传与受界线模糊化的特征。
图1 社会化媒体时代的传播方式图2 已完成作品众筹出版流程图
2.传播效果呈现“圈”文化勃兴特征
无论是博客、微博还是微信,由社交网络提供便利而形成的“圈”,如妈妈圈、户外运动圈、美食圈等各类“圈”文化的兴盛可被视为社会化媒体带给日常生活的另一个显著特征。“圈”的力量不容小觑,2013年甚嚣尘上的微信收费传言,间接证明了微信日益广泛的使用面和深入的影响力,而微信这项媒体新形式在使用功能上的最大创新点即其与手机捆绑的快捷轻松、丰富易分享的“朋友圈”功能。
伊图(Ito)使用“参与类型”这个概念,来区别社交网络参与的两种类型:利益驱动型和友谊驱动型。利益驱动型参与基于诸如“兴趣、特殊行为、小生境、边缘化身份”等特征,[2]参与者轻通需要下形成的参与类型,友谊驱动型达成的网络参与大都基于当地的人际网络,相应的网络站点如Myspace 和Facebook,已然演变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联盟、友谊及伴侣关系的原初发源地”,[3]此类参与反映的是线下的社会交往状况。
由于伊图的研究对象是青少年群体,故而其结论欠缺普遍性,比如利益驱动型参与者尤其是成年人在日常生活中发生实际交往的情形便并不罕见,但伊图的研究能够表明社会化媒体的“圈”功能与日常生活所滋生的绵密细微的联系。
3.传播功能呈现参与身份构建的特征
社会化媒体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的表述虽有夸张之嫌,但也是基于事实的某种判断。在社会化媒体空间中,个人既是媒介消费者,也是内容制造者,是信源也是信宿,是把关人也是无目的的消息散播者,个人在媒介活动中的身份定位变得飘忽不定,以往单纯统一的媒介消费者的定位已是明日黄花。如当前的诸多网络大V,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可以是投资人、学者、慈善家……但在媒介空间中,他们都拥有众多拥趸,其影响力甚至超过某些经营数年的传统媒体。
个人媒介活动参与其身份建构,但是,明晰身份建构与媒介活动的关系却是一个挑战,我们能确定媒介活动参与了个人身份建构,至于两者之间的建构机理以及媒介在个人身份形成中所起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这些具体问题的解决都需要在日常层面中更长久的观察和讨论。
4.传播活动整体上呈现去建制化特征
作为互联网技术进步的表征,社会化媒体在日常生活中脱颖而出。人们习惯性地使用终端设备了解社会化媒体传播的内容,热衷于通过智能手机随时随地接入网络,以往浏览门户网站信息的行为部分地转化为关注社会化媒体渠道的推送信息。社会化媒体不仅制造层出不穷的吸引人们讨论的日常热门话题,也显示出引导传统媒体跟进话题的号召力。这在一定程度上威胁了传统媒体的权威。
在大众媒体时代,媒介所有权及控制权由专业团体把持,传与受的界线分明,受众处于信息流的末端,虽然在媒介的议程设置理论、效果理论等研究中,受众也是研究的对象之一,但媒介研究侧重的仍然是如何通过大众媒介去传递、影响,以达到控制的目标。随着社会化媒体的出现及其广泛应用,各类即时通信技术,如微博、微信等成为个人日常生活的常用之物,较低的技术门槛使得个人能够轻松突破接受者的定位,在不经意间成为一个信息源,进行新一轮的信息交流和整合。传播行为不再必须依附于建制化的组织和团体,传播活动在整体上呈现去建制化的特征。
社会化媒体的兴盛鲜明地参与并改变了日常生活,人如何在日常生活的自然状态下与媒介发生关联,日常生活与社会化媒体又怎样勾连与建构,这都促使媒介环境研究的视角转向日常生活,向日常生活寻求答案。
1.现实应然
近代以降的公众事件背后“似乎都隐藏着媒介的身影,这也是近现代社会与传统社会的最本质区别之一。近现代大众媒介是我们远眺的窗口和感觉的利器,也从此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存环境。”[4]社会化媒体的出现尚不足20年,但带来的改变和革新有目共睹。
自2007年以来,社会化媒体吸引的参与人数增长尤其迅猛,据中国电子商务研究中心统计数据,2012年社会化媒体用户规模已达5.7亿。
关于媒介对社会作用的描述基本遵循着乌托邦和反乌托邦两种传统。前者认为媒介尤其是互联网出现后的媒体,对公共领域的民主参与提供了重要机遇,与积极参与、自我表达、民主价值等相关联。而后者则与另一种语境,如天真逝去、传统价值衰落和权威的终结等相联系。在社会化媒体时代,如果对日常生活领域表现出的媒介行为及现象视而不见,会给媒介研究留下巨大的空白和缺漏。
2.学术应然
有关日常生活的理论认为,人类的一切实践与日常生活发生自觉联系,日常生活世界应被视为具有生成意义的基础性空间,这个世界是自在的、具有其内在结构和样式的世界。关于日常生活世界的理解及思考具有基础性的意义、无可逃遁。
人文社会科学素有日常生活研究传统。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中提到,“在回到个人生活历程,历史以及二者在生活中的交织等问题之前,没有哪个社会研究能完成其学术探索的过程。”[5]实际上,从19世纪末“日常生活”进入学术研究视野,至20世纪以来,向日常生活转向的趋势逐渐鲜明地在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论生产中表现出来。
胡塞尔所言的生活世界“是一切已知的和未知的实在的东西的世界。时空的形式以及一切以这种形式结合起来的物体的形状,都属于这个实际的经验直觉的世界。”[6]德格尔认为仅有 “此在”能够彰显存在的意义和本质。“一切如其所是的生存活动都从这一存在方式中来而又回到这一存在方式中去。我们把此在的这种日常的无差别相称作平均状态,”[7]可见,日常生活世界并非知识和科学俯视之下的附属物或轻贱之所,要对之进行了解,就必须置身其中,承认日常生活的生成意义,摒弃日常生活不过是终将被超越的意义消解之地的成见。
对于可能操纵和异化日常生活世界的某种力量的揭露和批判也其来有自。马克思认为“人们为了能够‘创造历史’,必须能够生活。但是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衣、食、住以及其他东西,因此第一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8]相承于马恩的异化理论,列斐伏尔致力于展开日常生活批判,并将矛头指向消费主义:“在现代世界,日常生活已经不再是有其丰富主观性内涵的‘主体’,它已经成为社会组织的一个‘客体’”。[9]列斐伏尔批判日常生活以求打破被异化统治的日常生活,使人摆脱在日常活动中被操控的命运。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阿格妮丝·赫勒揭示出“日常生活”范畴自身的价值和意义:她认为,与科学、艺术等“非日常生活”相对,“日常生活”是 “使社会再生产成为可能的个体再生产要素的集合。”[10]赫勒的“日常生活批判”则主张在日常生活领域内,培养出自由自觉的个体。
拓展既有媒介环境研究。既有媒介环境研究大致形成了一条理论线索。宏观层面上,媒介生态学和发展传播学等倾向于技术主义范式的研究路径,关注到媒介进程如何影响社会生存与发展以及媒介在实现民主政治方面的作用机制。微观层面上,以媒介形态或类型化媒介经营发展为着眼点,倾向于媒介经营管理策略方法的探索;而日常生活则属于媒介环境研究的中观层面,是媒介环境研究需要拓展的层面。
但以日常生活为视域的媒介环境研究相对沉寂,这种状况与源于功能主义的主流传播学研究范式相匹配。“在这种传播研究中,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完全就被边缘到可有可无的地步,而在交流中所构建起来的受众的日常生活,则完全被看作一种陪衬”。[11]社会化媒体的兴起深刻地改写了传播研究的现实境况,比如微博和微信借助于其载体手机终端,已经在日常生活中被大量大面积的使用,人与人之间的即时交流在技术上突破了物理条件的局限。社会化媒体兴盛铺呈了更为复杂的媒介现象,提出了许多不曾涉及的问题,都需要答案,比如,几成定论的使用与满足理论、媒介效果论、把关人理论等,对于社会化媒体兴盛的当前媒介环境是否仍然适用,是否能对媒介现实予以充分解释,都需要被探讨和研究。
约书亚·梅罗维茨曾指出,“包括许多学者和研究人员在内,人们通常倾向忽略甚至拒绝承认媒介这种看不见的环境,而理由亦仅仅是因为它们看不见……这实在是一种讽刺。”[12]时移事易,社会化媒体时代,媒介环境已经清晰地将人裹挟其中,那么,从媒介环境和日常生活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出发,思考人们的行为方式如何回应并建构媒介的变迁,加强媒介环境中观层面上的研究,有助于实现理论上的更新与突破。
3.价值应然
人创造媒介、逐渐构筑日趋多元丰富的媒介环境(物理的和象征的),并义无反顾地置身其中,因此,将关注的核心聚焦到人这个概念上,就找准了根本的媒介能动因素和媒介存在的价值。
以人为关注核心,在自然条件下直面复杂多样的传播行为。保罗·利文森指出,“需要特别强调的是,各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最终目标都是人,只是研究人的领域、角度和层次不同。社会学家讨论人类的群体生活状态,他们关注的焦点是‘社会人’。经济学解释人类社会的生产、交换、分配、消费等活动,往往以‘经济人’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政治学阐述人类社会权力关系,研究‘政治人’。法学研究人类社会强制性规范,探讨‘法制人’。教育学追寻人的培养和发展规律,研究‘学习人’。”[13]那么,新闻传播学中的“人”该如何界定,也是值得思索的。
在过往的媒介研究中, “人”多指受众,受众是作为一个群体概念提出的,他们被视为信息的接受者、解码者、媒体的传播对象,处于单向信息流的末端。尽管反馈机制也关注受众反应对传播过程的作用,但这种以群体面目推诸整个研究的视角并不准确。社会化媒体时代,受众也是传者、把关人、信息源,受众的内涵急剧扩大,受众无法再被视为一个具有相同特征的整体。个人具有不同的爱好、习惯和欲求,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个人需要从媒介获得什么?媒介给人提供了什么?而人又在媒介行为中建构了什么、消解了什么、或者是创造了什么?总之,以人为着眼点,其逻辑再明确不过——媒介的价值和意义源自日常生活中真实的个人,离开了人和人的活动,媒介将失去存在的理由。
理解社会化媒体与日常生活的建构机制。在谈到媒介对于人们的社会感知方式变革所起的作用时,麦克卢汉以电灯举例。他认为,电灯出现的意义远不止随之而来的光明,而更多在于传统时空关系的转换。电灯出现后,人们不再觉得夜晚很漫长、也不一定非要早起工作,人们时空观念发生了变化,或者说,一定程度上,由于电灯的出现,人们的生活方式在不知不觉间得以重构。
在印刷媒介时代,人们使用媒介的动因单纯简单,或为满足好奇心、或为增长见识。进入社会化媒体时代,媒介完全融入日常生活,这在个人的情感卷入和社会参与方面的影响和改变是更为深刻的。那么,研究日常生活领域,把人的媒介行为和其日常生活脉络结合,关注特定时空条件和传播的相互关系,将推进传播研究的理论内容。
识别媒介表象与日常生活经验之间的联合及分裂、寻求意义与价值。大众传媒的表象(虚假的东西)和日常生活的经验(真实的东西)之间并非纯粹的分裂,相反,媒介可以被看成带着一种对于日常生活的理解而开展工作,这种理解一方面与媒介本身不可分离,另一方面显然也不能还原为其自身提供的意象。
而日常生活世界的表象常常彼此矛盾、相互拒斥、充满侵扰和纷乱,只有同时将日常看作对于生活中各种互动、网络和力量所产生的回响,才能使我们穿过纷繁的表象寻求意义和价值。
“一个问题未成为现实问题之前,不会成为知性问题。”[14]尤其是隶属于人文社会科学的新闻传播学,其理论旨归并不在于抽象层面,而是要对现实保持敏感度、及时回应传播领域出现的新的现象和问题。社会化媒体时代造就的媒介化生存景观已然在目,源于此的日常生活显性化将日常生活提呈为一个需要新闻传播学科予以关注和解释的领域。通过观察作为传播主体的人,如何在日常生活的自然状态下与媒介发生关联,以及人、日常生活与媒介环境的相互勾连与建构,有助于推动新闻传播理论的突破和更新。鉴于日常生活领域仍处于媒介环境研究中的应然层面,接下来便应该真正关注到日常生活,促成其从应然层面向研究实然层面的转变。
(作者单位: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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