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富翁面对“曾国藩警示”

■司徒伟智

当代富翁面对“曾国藩警示”

■司徒伟智

统一认知，难啊。就说报道了72家央企老总降薪，公众兀自觉得从人数到金额都不过瘾，却据云有“老总二代”已在朋友圈里嘟囔：“为啥不去追查犯法的贪官，专盯着合法的高管收入？”

贪赃枉法要追，非贪收入也要减，我看是花开两枝，各尽其妙。

就因为差距太大，不减不成了。横向比，都是党员干部，你又不是拼上血本、白手起家的老板商家，无非组织分配，到东到西纯属偶然，凭什么同样的局级、处级却是薪水悬殊好几倍？坊间笑话“一个拿兑奖券，一个拿罚款单”，几家欢乐几家愁，让吃亏者情何以堪！纵向比，倍数更大，公开数据显示2010年央企高管平均薪酬与职工相比已超逾13倍。一些霸气的老总尤其了得，动辄年薪几百上千万，拔根汗毛都比职工的胳膊腿粗！叫人心理殊难平衡，你再怎么做思想疏导也白搭。

收入无差别，上下一般粗，不利于激发高管层的积极性。但是差距过大，下层员工“主人翁感”顿消、积极性殆尽，负面作用更惊人。所以你看，许多欧美顶级的富商都是“平等派”。比如前些年对于布什政府提出的取消遗产税，一无所有的流浪汉、失业者摇头好理解，然而知否知否，该政策的最大受惠者也群起攻之？盖茨慈善基金会的会长、比尔·盖茨的老爸威廉·盖茨，在《华盛顿邮报》撰文叫板批斥，竟获得索罗斯、洛克菲勒等120余家大富豪表态支持。巴菲特批评得尤为深刻，直指取消遗产税的严重危害在于破坏了美国赖以建国的社会基础，那就是凭个人贡献而不是凭家世致富。

光限制财富的代际转移，还不够，进一步是限制财富的当下拥有。财富分配要关注个人贡献的标尺，否则就叫“干好干坏一个样”，社会就缺乏效率；同时还须保障群体尊严的底线，动辄宣称“这里职工素质差，工资再低也是超优惠”，听任属下农民工苦干几十年仍家徒四壁，社会就失去公平。据美国慈善组织乐施会统计，目下全球85名最富亿万富翁拥有的财富，与35亿最穷的人一样多。别若天壤哟！如此分配机制不调整怎么行？穷人要加上去，富人要减下来，两者要相向而行，切忌穷者愈穷，富者愈富，相背而行。

这就是老子阐明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崇尚公平，让人群共同富裕，是一种普世向往，是各式道德体系由以建立之共同原点，此即天之道。是啊，大地山川，林木矿产，“造物者无尽藏也”(苏轼语)，从来不归少数“成功者”所专有。每个公民都与生俱来地拥有一份资源权利。一个社会的健康，在于它能够依循“天之道”，创新制度安排，协调各方利益，削减“有余”，增补“不足”，臻于基本公平，皆大欢喜。

增补“不足”，不难，谁个穷人会拒绝加薪？削减“有余”，则难,它亟待富翁的清醒、理智、自律。当巴菲特道出“阶级斗争持续了20年，我所在的阶级取得了胜利”这句玩笑时，我料定他内心不会平静，因为视野所及，实在是富贵层和贫困层的差距在不断拉开。当“富家一席酒，穷汉半年粮”呈现当代版的时候，当民谣“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以不同种族语言飘荡在全球的时候，社会发展的可持续化真的难言之矣。相反，蓄之既久，乱象乃生，种种群体性事件，如我们这里；甚至种种暴动骚乱，如海外多国，是可以想见的。

“左”风盛行时期动辄批判“阶级调和论”，浅薄而荒谬。其实今天恰恰需要高扬“阶层调和论”。盛世要倾听危言，需协调强势者和弱势者的关系，防止“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之类戾气获得拥趸。我常主张，有钱有势者都来面对“曾国藩警示”才好。身为封疆大吏，你看他在家书里叮咛：“人一日所着之衣、所进之食，与一日所用之力相称，则旁人韪之，鬼神许之。若夫农夫织妇，终岁勤动，以成数石之粟，数尺之布；而富贵之家终岁逸乐，不营一业，而食必珍馐，衣必锦绣，酣豢高眠，一呼百诺，此天下最不平之事，鬼神所不许也，其能久乎？”社会需要平衡，平衡才有稳定。倘一个社会架构，一边终岁逸乐而极富，一边终岁勤动而极贫，那还有什么物质和精神生活的平衡，其能久乎？

（作者为《解放日报》报业集团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