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D与他的猫和鼠

冷庆文

阿D因属鼠，便有个爱鼠的癖性。与那属龙的便喜龙，属狗的便怜狗，原是一个道理。

阿D家，虽不算富庶，但一应的日用器物，还算齐备。只可惜，这些家产，都是他的老祖宗遗留下来的。既不合他的审美情趣，也不入他的时尚格调。粗笨的铜盆、木桶、瓦罐，枯得发黄的藤椅、柳筐、竹匾，紫不紫黑不黑的高橱矮柜、大葙小匣，似乎应有尽有。管他什么紫檀、沉香、红木，实在刺激他的眼球。他讨厌这些大概是十八世纪前的老古董。他要励志图新，自立自创，重置一份属于自己的，且具有现代气息的，令其赏心悦目的家业。谁都知道不破不立这个道理。因而，阿D对于旧有的家当，则必欲去之而后快。只是又不能亲毁，他怕引起邻里的非议，骂他不学好，败家子。因而，他便将这一重任，寄托在他的爱鼠身上。

这鼠倒也尽责，明里暗里地为其卖力，待旧有的家产破坏殆尽，阿D便立即着手打造新的家业。先是规划，量度，布局，设计。接着，又组织一批能工巧匠，按照他的兴趣爱好，大建大造起来。至于电器类的，则到超市购买，那高档或是尖端的器物，便从东洋或西洋进口。至于资金问题，或变卖，或典当，或借贷，内债、外债并举。其施工，虽是颇具规模，倒也进展顺利。他废寝忘食，踌躇满志。

然而，鼠的破坏性是天生的，它决不止于破坏阿D的祖传家当。开始破坏新的组合家具，及门窗槅扇，乃至电缆胶线，甚至，又噬啮了阿D常披在身上的那套名贵的西装。从而严重地损及他的外在形象。还不止于此，又进而将他那顶用在头上的礼帽，咬了一个破洞。要知道，这顶礼帽，与一般的不同，那上面还嵌有一个大红的顶子。这顶子本是祥瑞之物，好比是旧时的顶戴花翎，是权位的象征。岂可儿戏。于是，阿D不得不改弦易辙，变了心计，又来着手灭鼠。

俗话说，千年的狐狸成仙，这多年的老鼠便也成了精。事实上，鼠的狡猾，决不逊于狐狸。阿D亲投毒饵香馔，它是嗅也不嗅，再暗设夹架网罗，亦碰也不碰。每每操起大棒，又不得不轻轻地搁置一旁，捡起石块，竟复向别处抛去。因是唯恐击碎翡翠花瓶，和那琉璃屏风。也正应着了投鼠忌器的老话。只得复以徒手搏击，却又是摸它不着。那鼠上蹿下跳，前藏后匿。阿D已是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偶然间，想起了猫。

谁都知道，猫是鼠的天敌。阿D听人说过，不管白猫黑猫，能逮老鼠，就是好猫。于是，他便收养了一白一黑两只猫。自此，这猫即得了高规格的待遇。其实，这两只猫，大有差别。那黑猫，从不张扬，人谓之好猫不叫。逮了老鼠也不邀功请赏。且爱憎分明，视鼠若寇仇。不论什么大鼠小鼠，家鼠野鼠，或是有什么后台背景的，一旦被其抓获，甚至也不依照什么法律程序，便立即就地处决。或断其咽喉，或撕裂肢体，一片血肉模糊。其状实也惨烈。鼠们若见其影，则丧魂落魄，抱头而窜。先前的猖獗之行，大有收敛。怎奈阿D却是天性难泯。偶见此情此景，又顿生恻隐之心。便责那黑猫，用典过当。渐渐地，阿D对那黑猫就失去了好感。以为黑猫生性暴戾，难以驯服。

那白猫则不同。它的皮毛是天生的光滑柔顺，且通身的洁白干净。十分惹人喜爱。其实，它从不抓捕老鼠，原是一只懒猫，却又人前人后，“喵，喵，喵”地叫个不停。似乎让人觉得，它是多么的忠于职守，它就是捕鼠功臣。平日里，它在阳台上作日光浴，还用爪子认真地梳理毛发。又翘起足底，用舌头慢慢地舔。它是决不让爪子沾有一丝儿的尘垢的。若是污染地毯，会引起主子不快的。主子坐下来休息，它便抓住机会，轻盈而乖巧地跳上大腿。本想用舌头舔主子的下股，只是隔着一层裤子，舔不着，只得舔上面的腮帮儿。倒也把阿D舔得痒酥酥的，十分惬意。阿D用餐时，每每用筷或刀叉，挑些鱼肉以食之。这白猫还有些常识，更懂得兔死狗烹的哲理。所以，它与鼠，一直相安无事，关系和谐融洽。鼠们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少不得在暗地里做些交易。因是常年相处，难免耳鬓斯磨，渐渐地，便有了感情。天长日久，那鼠便怀了胎，产了仔。这鼠仔的长相，虽然猫不猫，鼠不鼠的，因是得了杂交的优势，就身材硕大。因而，人称硕鼠。

这硕鼠，能量大，且繁殖力强，其破坏性，就不言而喻了。不但阿D本人深受其害，还又殃及庄邻，进而祸及全村。村民们竟胡乱地将那硕鼠与贪官污吏相提并论，又无缘无故地抬高了硕鼠的地位。阿D看到自己辛苦打造的家业，或将毁于一旦，自觉对鼠，尤其是对硕鼠，不应太过姑息怜恤。为免后患，他又招兵买马，组建了足有一个团队的猫警。并有心起用黑猫，又委以“长”之重任。这便是小孩子们喜欢的黑猫警长。阿D又追究了白猫的不作为，不自律，及作奸犯科之责，以儆效尤。阿D以为，从此，便天下太平，可以高枕无忧，家业永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