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一的诗

2015-12-02 08:40管一
扬子江 2015年5期
关键词:谎言黑夜内心

管一

离婚室1

他们走进屋来 在纸上写道

从没有如此地爱过对方 所以

放松牙关 让对方得以脱身

她便得以变化成一只

挤过门缝的蝴蝶 她掉了一只翅膀

可是她仍会飞 且围着屋子

旋转 流出透明的液体

他伏在桌子上 继续写道

眼泪 可以忽略不计

也可以熨平那些 细小

却伤人的褶皱

离婚室7

我爱她们的 止于婚纱的快乐

与幸福 我爱她们桃花瓣的

脆弱与茫然 我爱她们对于痛苦的

词不达意的解释

我要小心收拢 这些散落的

晨露 她们从草尖上滑落

满怀内疚的惊慌与尖叫 我要驱赶走

她们内心的阴霾 给她们阳光

但不能给她们希望 要允许她们的

自生自灭 允许她们四散逃匿

要像在春天 对待那些湿漉漉的花朵一样

给她们一点心碎

离婚室14

此刻 我同意你们结束

并亲自操刀 将你白雪的脂肪

从他的身上剥离掉

我会小心地从他体内 为你抽出

一根肋骨 那是你曾经

丢失的前半生 可是

你不要朝我微笑 不要报我以感恩

我是嗜血的刽子手 我的目光

冰凉 且是比火焰更凉的

那一种冰凉

皮影戏

快些安静下来吧 在舞台上

当几块皮在飞舞

当它们替代我们忙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头牲口

在经历怎样的打磨后 才能如此

轻盈。不像那些座位上臃肿不堪的看客

在探头探脑地窥视 他们

向往那幕后的操纵者。

当鼓点暗示高潮到来的刹那间

每个人的手心都攥了一把汗 可怜

击打命运的锣声还未响起

就有人在台下晕眩。皮在飞奔

在上马 抽刀 在断头台上转身抽泣

皮啊 影子在紧紧追随

皮啊 在白布上设下陷阱。

快掐灭咳嗽 快让一块皮完成命运

完成崩溃 破碎。据说

一块皮的华丽转身在于它的腐烂

在于它生前所受的折磨

可这是圈套。有人为它哭泣

给它理想 却没有人拥抱它的冰凉。

臣 服

中年的时光 我只向疲倦臣服

就像一场盛宴 我只倾向于

拂袖而去的那个人。

大都因为被宽恕 时间才画上了

永恒的句号。而中年的我

因为梦的太清楚 所以才误解自己

并置身于万劫不复的誓言中。

寂 静

婚姻的本质在于寂静。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专注于快感

那展开的毛发 金子般的汗珠

多少痛苦被遮掩起来。

霉变往往从冷冻箱开始 暗绿色的

质保期的谎言 向一段木头索要

不可能的细节。

越来越多的谎言让生活湿润

这是彼此的驾驭感使然 或者

是用那些弯曲的线条

在勾勒那些最虚幻的部分。

车过隧道

作为黑夜的一部分 比黑夜更慢长

是零点十分 群山集体失眠

有衣冠楚楚的人站在过道里

他靠微弱的车顶灯呼吸

在一条长虫的身体里 有时候

几天的噩运 长过人的一生

过兰州之后 在陇西

所有人都懒得再说话

他有惊悚的往事 与人群不合

那些年 他沉溺于礼尚往来

几乎毁于内心的暗河

他强打笑容 控制图穷匕见的欲望

把尖锐收进内心 把沙砾

置放在千疮百孔的胃里

他需要从女人的柔弱里打开气孔

那展开的白面样的宝贝

需要集中所有的幻想

在洗衣间 在厨房 在下午的时光

慵懒收缩进阴影中

在老掉牙的桑塔纳的汽油味中

他得到暂时休克

一辆心急火燎的列车 更年期的

男人 郁郁寡欢的嗜烟者

动辄踅进自己的黑暗

行 者

若 干年后 它向我们展示了另外一种生存方式

在花果山水帘洞门前 它蹲在主人的肩上

龇着牙 努力地把金箍棒扛在头顶 目光

略显无奈 它已取下了紧箍咒

可还是高兴不起来 我们与它合影留念

它试图重筑起那已坍塌的尊严 如此经年的它

还是无法挺拔地站立起来啊 还有那些

往事 那些妖精呢 它们是否容颜已逝……

我 越过蜂拥的游人接近了它 并在它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

“嘿,你就叫行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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