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事笔记:双枪老太婆和沉没的“陆上台湾”

2015-12-02 04:22杨献平
四川文学 2015年7期
关键词:解放军

○ 杨献平

1.深夜的红庙场

1950年4月16日凌晨,夜黑如漆,几个荷枪实弹的人进入四川绵竹县大石坝红庙场一户人家屋内。这户人家只有夫妻两个。丈夫名叫余富华,看起来有些老实。妻子名叫王翠兰,表情木讷,但眼睛看起来很活泛。昨晚入夜时分,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太太和几个持枪的男人从一侧山头上下来,进到屋内,让他们夫妻赶紧弄饭吃,还要休息一晚上。其中的老太太略显瘦削,一张长脸并两道细眉,牙齿齐整,嘴唇略薄但很红润。上穿黑色短衫,下身一条黑裤子,臀部尤其宽厚,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麻利,特别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光。丈夫余富华胆小,看对方都拿着枪,僵在当地。妻子王翠兰倒显得灵泛,嗯了一声,转身就去灶膛点着了火。

火焰由小而大,逐渐照亮了整个房间。王翠兰起身,正要出门抱柴禾的时候。耳边忽然吹来一阵冷风,还没反应过来,刚才那位眼神冷厉的老太太就站在了身边,对着王翠兰说,大妹子,你可能也知道,我们是做啥的。今天我们几个暂时落难,你要是好好地对待我们,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不然的话……,老太太两手拍了拍腰间。王翠兰一看,老太太腰间露出两把锃亮的手枪。

对于外面的事情,王翠兰和余富华也早有耳闻。多少年以来,他们红庙场和临近的懋功、草地、绵阳等地,一直有各种队伍出没。那些人,穿梭在山涧密林,一会儿这个跑过来,那个跑过去。更多时候互相打。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亡。他们这里虽然很少见,但路过的啥样子的人,啥目的的队伍都有。他们这里大部分人都想,好好保住一条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一个山里穷人,哪怕外面乱成一锅粥,只要自己没事,就谢天谢地。可他们没有想到,今天真是邪门,一群人鬼魅一样从山里跑出来,全村有七八十户人家,偏偏跑进了他们两口子这里来了。

听完老太太的话,王翠兰扭头看着这位眼神凌厉的老太太说,没啥子,去外面抱柴禾来。老太太脸色和缓了下来,然后又升起一抹微笑,又伸出一只手,把另一只手上的金戒指脱下来,放在王翠兰的手心。又说,大妹子,看清没,这是金戒指,可以让你盖一座大房子。王翠兰看看手中的金戒指,又看看老太太。捧有金戒指的手掌先是缓缓地伸向老太太,旋即又收了回来,使劲攥住,抬脚出去抱柴禾去了。

这一细节,老太太看在眼里。王翠兰的手向自己伸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陡然发出一种凌厉的光芒,一只手迅速下滑,快触到腰间手枪的时候,王翠兰也把手收了回去。在她看来,这样的一个穷人家,如果不见钱眼开,一定会另有所图。关于这一点,老太太从东北到华北,又到西南,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什么人都见过。在她的个人经验中,不论是哪一些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凡是人,都会渴望拥有更多的财富,都想着自己的生活要比周围的人好。否则,人就不会有勇气和耐心活下去。

对于王翠兰来说,正因为她收下了那位老太太的馈赠,也才使得她和丈夫余富华捡了一条命。四月的夜间红庙场,还是有些阴冷,风在山坡和沟谷里呜呜有声。昨天下午,老太太和她的二百多手下,在大石坝与前来剿匪的解放军部队打了一场恶仗。多数人被打死了,只有她和这几个人侥幸逃得了一命。

这地方叫啥名?老太太忽然问。

红庙场。嗯,红庙场。王翠兰小声小气地说。

红庙场。红——庙——场。这个名字,咋地也是个红字呢?老太太一边转脸,一边喃喃自语。

单从方言判断,这位老太太不是四川人,肯定来自东三省。东北辽阔,黑土白山,苍茫无际而又充满传奇。更使人觉得神奇的是,三个省,方言和生活习性基本一致,虽然有一些微小的差异,但黑吉辽三省几乎没有什么风俗和传统文化上的冲突。这位老太太,即来自辽宁岫岩哨子河红旗沟。名叫赵洪文国。赵是她夫家姓。她生有十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赵侗,四子赵连中,其他九个儿子名无可考,女儿赵理智。1931年“9·18”事变,东北三省一下子就成了日本人的了。

时代转变,世道无常。外面再热闹纷繁,对于一个深山里的人家,大字不识一个乡村妇女来说,一切都该没有关系。可是,命运有时候真是蹊跷得可以。忽有一天,19岁考入沈阳第二工科学校,又在东北大学预科物理系的儿子赵侗回家之后,神态和说法方式突然异于往常。在赵洪文国和丈夫眼里,儿子赵侗从小性格激烈,但也很文雅。往常,每次从沈阳回到家,不是坐在院子里捧着书看,就是逗几个弟弟和妹妹玩耍。可这一次,一进家门,赵侗就坐在父母跟前,脸色沉郁,语气沉重地说,他想干一番大事。这句话,让赵洪文国和丈夫吓了一跳,眼神诧异地看着嘴角刚刚长出一层绒毛的赵侗说,哎呀孩子,你这是咋了?没发烧吧。

赵侗看着父母说,你们都不知道吧?现在咱这里,已经是日本国的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咱都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了!赵洪文国和丈夫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赵侗要说什么。赵侗站起身来,大声说,我要拉一个队伍打日本!赵洪文国和丈夫也惊得站起身来,看着气乎乎的赵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儿大不由娘。

几个月后,赵洪文国和丈夫就听说,儿子赵侗跟着一大群东北学生军,一直谋划着打日本人。赵洪文国和丈夫都感到这很不可思议。听附近屯子里有从沈阳、丹东等地回来的人说,现在外面都乱成了一锅粥,日本人在东北各地搞得神焦鬼烂,动不动就把人拖出去宰了,跟杀猪宰羊没啥区别。还说,有一些人拉杆子树大旗,在山里和日本人干。沈阳那边情况更邪乎,学生们都组成了军队,汗毛还没褪下来,就咋咋呼呼地嚷着要救国图存,把小日本赶回老家去吃奶。还有的说,现在天下大乱,人命又跟茄子一样了,说不定哪一天,被人小手一扭,咔嚓一下就没了。如此的说法,传到村里,有些更加离谱,有些人则说,咱这个旮旯偏僻,日本人再怎么地,也不到这里来。

但在赵洪文国看来,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全家人都在一起还没啥,关键是儿子赵侗在沈阳。那个地方,以前的皇帝住过一段时间,距离北平也就是两天的路程。儿子赵侗又这么闹腾,家里好不容易出了几个读书人,万一有个啥好歹长短,这个家也就没啥指望的了。他和丈夫商量后,决定捎信让赵侗回来一趟。可信儿还没捎到,就听说临近的凤城县和庄河县先后出了大事,先是凤城的警甲所长邓铁梅带着人在夜里袭击了县城,把县衙门毁了不说,还打开监狱放出了很多犯人,连日本在凤城的住所也一把火烧掉了。庄河县有一个叫李子融的人,搞了一彪人马,在龙王庙拉起大旗,专门跟日本人作对,后来又到安东县的长泡子、富老坊、大小东沟等屯子附近活动;没多久,安东县一个叫唐聚的愣小子,自己搞了五百多人,也在桓仁、通化的东边出没,专门和日本人作对。

赵侗回来了。一进门,赵洪文国就上前抱着赵侗的肩膀看。赵侗笑着对母亲说,这不都好好的嘛,一根毛都没少。一家人盘膝坐下来,赵侗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宣讲。关于赵侗,史料记载说:“天资聪颖,性格活泼,遇事乐观,长于演说论辩,组织才能极强。”想必,回到家里的那些夜晚,赵侗对父母说了很多很多话。其中,还穿插了他去北京在江西会馆与苗可秀、张德厚、王中九、张兆麟、赵世光等一百余名东北流亡学生共同举行“学生军”组建典礼,参加军事训练班,然后歃血为盟,誓要为国之存亡而奋斗,建立反帝联盟的“壮举”。赵洪文国和老伴肯定觉得震惊,但又被赵侗的言论所感染。

日军攻打哈尔滨,黑龙江省主席兼东北边防军驻该省副司令的马占山率部反击,指挥了江桥抗战,打响了反击日军第一枪。尽管马占山最终失败,甚至被赋以闲职,但马占山的作为,却是对赵侗等人的一种鼓舞。听到这个消息后,赵侗再度离开家乡,加入“东北民众赴南京请愿团”,向当时的国民政府请求将日军驱逐出东北的意愿。

在南京的一段时间,只有20岁的赵侗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多事情并非凭个人乃至一群人的意愿可以改变的。他深知,在目前情况下,要想光复东北,驱逐日军,必须要依靠民众;唯有人人躬身力行,才能自决自救,也唯有以武装去做,才能取得最终胜利。数日后,赵侗回到了家乡。再次与父母坐下来,说了他的个人想法。这时候,同学苗可秀等人也和他一起。三个人觉得,必须以自身的力量鼓动更多的人参与救亡图存。

第一个支持赵侗的,竟然是赵洪文国。

赵侗没有想到,他父亲也没想到。

这一年,赵洪文国正好五十岁。最小的妹妹才十岁。他更没有想到,母亲也把平时有些怕事的父亲说动了。也就是说,只要父亲也同意,那么,一家人都和他站在了一起。后来有人用“共纾国难”来形容他们一家人的这一行为。

当然,赵洪文国如此铤而走险,决断决绝,不留后路,也有一个重要促使原因,那就是,她自己也亲眼看到过日军对中国人的手段。这位生于1881年满族皇室的乡野妇女,她十四岁那年爆发了甲午战争,清政府战败,台湾沦陷,日军和日本人,包括俄国人、意大利人、荷兰人和德国人满中国都是,或是来科考、或是经商、或是恃强凌弱,政府功能基本瘫痪。

十五岁那年秋天,赵洪文国跟着父母亲到庄河县去做生意,正在左顾右看,忽然前面一阵骚动。几个日本人挽着发髻,腰里插着长刀,赶集的人往两边赶。其中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就被一个日本武士拎小鸡似地提起来,丢在一边。赵洪文国的母亲拉着她的手,使劲挤到一所房檐下,手心里全是汗,手指和整个身体都在抖。

四川的饭菜放的油多,辣椒和花椒也多。老太太尽管吃不惯,可王翠兰把饭一端到破烂的小木桌上,几个人就抓住瓷碗往嘴里塞。她实在饿坏了。另外几个也是,几口就把一碗米饭吞到了肚子里。这时候,王翠兰拿着一个竹子做的米饭桶,放在桌子上。刚一放下,几只手就闪电一样抢了过来。老太太干咳一声,端着碗,看也没看那几个人,口气阴沉地说,瞧你们几个这饿狼样儿,这才饿了大半天, 就成了这怂样儿!说到这里,几只手又不约而同地缩了回去。对于这一切,斜倚在墙角的王翠兰看在眼里,丈夫余富华像只兔子一样缩在墙角。

夜深了,不大的风吹着河谷,也吹着房子周边的林子。对面人家的牧羊狗大声叫了一阵后,又安静下来。王翠兰沿着木梯,把老太太引到楼上房间,那里面有一张吱呀乱响的竹床。正要转身下楼的时候,王翠兰的肩膀一紧,紧接着发疼,老太太的一只手好像铁夹子。王翠兰不由地哎呀一声。老太太低沉地说,大妹子,记住刚才的话,要是敢背地里下刀子,就等着连人带房子化成灰,让风吹到天边去!

王翠兰咧着嘴嗯嗯,老太太才放开手。

夜继续加深,王翠兰和余富华坐在灶膛前面,一个闷头咕噜咕噜抽水烟,一个看着明灭不定的火焰发呆。

几个孩子的学习成绩都很优异,尤其是赵侗。先生也说,赵侗这孩子颇有天资,仪态大方,且善于思之想之,凡事有主见而工于言语鼓动。赵洪文国和丈夫虽然听不全懂,但觉得这是好话。他们也觉得应当让赵侗他们兄弟几个好好读书。世道再兵荒马乱,读书总是好事。万一有了太平日子,一肚子的书也能派上用场。可他们没有想到,因为读书,赵侗做了后来那一系列事情。当他们听了赵侗的想法和决心之后。赵洪文国对丈夫说,孩子大了,啥事都有主见了,这世道不是自己救自己,就是被人像猪那样宰掉。

丈夫不吭声。

赵洪文国也点了一袋旱烟,吐着烟雾对着松油灯摇曳的墙壁说,人一生下来,天就给了命途。

天还没亮,赵侗兄弟两个就又领着两个人进了家门。

这两个人,也是学生模样,二十郎当岁。高个子、眉毛粗得像扫帚的那个,名叫白君实,凤城人;另一个叫刘壮飞,中等个子,说话很慢。岫岩人。原来,这几个小子一夜没睡,在房间里你来我往地说了一夜话。最终决定,三个人先去邓铁梅部队里当兵,跟着他一起打日本。赵洪文国还没开口,几个儿子都说,打日军好,要上咱全上。赵洪文国回头看了看丈夫。

丈夫正坐在炕沿上抽烟。赵洪文国咳了一声,看着两个儿子和白君实、刘壮飞说,儿大不由娘,天高任鸟飞,你们都大了,想干啥娘管了今儿,管不了明儿。主意呢,你们自己拿定了就好!

四个人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外面不断传来各种消息,沈阳学生请愿,北京外国人搞得鸡飞狗跳。就连小小的岫岩、庄河和凤城县,奇事怪事也像没头苍蝇一样撞人耳膜。忽有一天,儿子回来了,还带着一百多人,个个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赵侗说,他和三弟赵伟组织了少年别动队,又叫铁血别动队,一方面配合邓铁梅,一方面为购买枪支弹药,准备另拉一只队伍,誓要用“黑铁赤血之精神,采全民革命之手段,收复大东北,振兴全中国。”赵洪文国一看,儿子们已经把事情闹到了这个光景,知道已经无法阻止。便和丈夫一起对赵侗兄弟三个说,活路和死路都是自己选的。到这个节骨眼儿上,爹妈不支持你谁支持你们!

从这一刻开始,五十岁的赵洪文国之命运倏然改变,这是她从没想到的。第一步,赵洪文国变卖家产,连几个月的半大猪都卖掉了,房子也抵押给本村的一个大户人家。有了第一笔经费,几个人商议之后,让赵洪文国管理。赵侗等人明白,对于一支刚刚组建的队伍,要想弄点声响,成点气候,当务之急是枪支弹药。赵洪文国当仁不让,主动挑起购买枪支弹药的重任。

以此来看,这个赵洪文国,绝不是一般的乡村妇女。因为现在能见的资料甚少,对于赵洪文国早期在辽宁岫岩县的生活状态,很少得到切实的证据。有人说,这位老太太一定是一个生意人。不然,收入低微的一般农家,怎么能有足够的资财送孩子到沈阳城市读书呢?而且,一连几个孩子都如此这般。

外面忽然又传来走路的声音,踏踏的,听声音,就不是一两个人。王翠兰警觉地抬起头。这时候,留下站岗的一个男人也倚在墙上睡着了,哈喇子流得满胸脯都是。王翠兰这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把眼睛贴上去,使劲往外看。这时候,正是午夜。

又是哪些人呢?深夜到这偏僻地方来,一定也不寻常。

2.从红旗沟而全中国

独自在楼上的赵洪文国躺下,也没很快睡着。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惴惴的,跳得也和往常不一样 。赵侗、赵理智、王全等十几个孩子和儿媳妇,还有自己的男人,都在脑子里转悠,一张张脸,一个个的表情,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最叫她感觉怪怪的是,这些早就死去的家人都冲她笑,笑得很亲切,还很诡异。后来,又冒出蒋总裁、宋庆龄、何香凝、邓颖超、蒋经国等人的脸,有在南京的,有在重庆的,有一起照相的,还有一起吃饭的。可与家人不同的是,这些人笑的时候,总是一种表情,不像自己家人那样清晰,还稍微有点变化。

1934年二月,东北正冷,前些天,还下了一场大雪。赵洪文国一家人和一百多个孩子正在村里操练,其他学生兵分散到庄河、岫岩和凤城等地散发传单。别说,那些纸片子还真管用,再加上那些都读过书的孩子们一个个伶牙俐齿,一时间,说服了不少人来参加他们的队伍。这使得赵侗兄弟几个和赵洪文国很高兴。这说明,这一带,男人还没死绝,血性子人还是有那么一些个。中饭刚刚弄好的时候,放哨的赵理智和另外一个小伙子匆忙跑回家里,大声说,来了好几十个日本人,还带着枪,车和摩托停在山口。赵洪文国和赵侗等人决定,枪弹不够,经验也不足,和日军硬拼肯定不是个办法,就召集人往大孤山里奔去。

还没有上到山顶,就看到日军进村了。 先是在村里乱窜,大声呼喊和鸡飞狗跳的声音还能听到,有一些日军沿着山路向他们追来。赵洪文国让赵侗等人带队伍先走,自己和十多个有枪的人断后。

这时候的赵洪文国,不仅由一个普通妇女变成了少年别动队的重要成员,还学会了打枪。而且,腰里经常别着两把手枪,还是德国货。几年时间,老太太的枪法就练到了百步穿杨的程度,令人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五十多岁了,身板特别强壮,别看一双小脚,走路一点不比小伙子差。转过几道山梁,摆脱了日军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把棉衣都弄湿了。也难怪,这些小伙子,大部分还是学生,平时发个走村串寨地发个传单,鼓动口舌说一些抗战救国的道理没问题,一旦遇到实兵真枪,难免有些发憷。

夜里,赵侗带了几个人潜回村外,趁着月光和雪光一看,房子早就塌了,灰烬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倒是不见了日军。

孩子,房子算个啥,全中国都是咱的家。赵侗说。大哥和大嫂王全等人也点点头。其他学生兵看了,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 赵洪文国就和大儿媳王全去了大孤山,到岫岩买了一台印刷机。回来后继续大量印刷传单四处散发,走村串户的鼓动工作也一如往常。正在他们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三百多名日军冲了进来。赵洪文国和儿媳王全,还有十几个学兵当场被抓。村里三百多人也被牵连。还有那十几个学生兵。赵洪文国和自己男人,大儿媳王全等人被押到了县城监狱。幸亏连秀和赵侗他们去到了大孤山,要不然,这不被一锅端了嘛。赵洪文国有点沮丧地想。

赵洪文国也清楚,日军和伪军之所以把她们押到县城,是想引诱赵侗他们来救,当然也会想着法子让他们投降。

既然走上这条路 ,就没有回头箭。即使砍脑袋,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这样想,也出人意料。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宁可断头,也不服软呢?如果是有文化的学者或者杀身成仁、马革裹尸的职业军人,这一点都不会让人惊诧,而赵洪文国只是一个老太太。这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奇迹。

两个多月之后,伪军忽然把她们放了出来,还有村里的乡亲。回到红旗沟,赵洪文国才知道,赵侗花了一笔钱,买通了县长。县长在日军那里说了一些话。日军也想着不宜大开杀戒,避免更多人搞抗战,群起反对他们的“大东亚共荣圈”计划,就对赵洪文国等人网开一面。

这肯定是放虎归山。

到1935年年底,赵侗的部队已经发展到一万一千多人,且横跨辽东和承德等地。春节期间,经过酝酿,辽南临时政府成立,并以公选的形式,选举赵侗为铁血军总司令和政府总裁。据史料记载,赵侗这一个临时政府,是当时全国第一个。与此同时,赵侗采取灵活机动的作战方式,在庄河、岫岩、凤城等地打了几百次仗,消灭日军和伪军四千多人,俘获日伪军警二千多人。

1936年五月,赵侗等人从北京带回来一个骡马队,骡马背上驮的都是武器弹药。不是赵侗这个小伙子有这样的能力,而是他母亲赵洪文国。由此可以断定,赵洪文国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满族妇女,而且出身于满清皇室。清廷逊位后,尽管显赫家族从此沦落,但虎死不倒威,在官场和生意场上认识了不少人。其中有张学良、马占山、杜月笙、史笙赓、沈鸿烈等人。只看这几个名字,就知道赵洪文国在当时的个人能量,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农村老太太可以做到的,即使当时的县一级官员,也难望其项背。

正因为如此,赵侗才能一次性地筹集到这么多的武器弹药。赵侗还高兴地说,随后还有一大批枪支弹药从水路进来。赵洪文国抽着旱烟,笑着说,这些年,没有白和那些人打交道,这不,还真派上了用场。正在大家欢欣鼓舞的时候,传来一个消息说,日军封锁了从海路,军火运不上来。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赵登禹战死,河北沦陷,北京沦陷。赵侗和赵洪文国决定到河北承德打击日军。东北救亡会得知消息,派人参与,配合赵侗和赵洪文国带兵作战。这时候,赵洪文国带了几个人,回到北京的寓所。由此可见,这个赵洪文国,不仅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和带有皇族背景的人,而且是一个手眼通天的女强人。赵侗带人到承德后,即带领骨干人员去见赵洪文国。一番筹划和商议,决定分散主要人员,先深入晋察冀一带农村开展秘密发动,争取当地武装,壮大队伍。

说干就干,短短几个月,赵侗的部队已经发展到了二万六千人的规模,相当于一个兵团。

当年七月二十日夜里,众人聚集在赵洪文国的北京寓所内,焚香起誓,成立华北国民抗日军。分路出城之后,在白羊城聚集,然后带军攻破了北京第二模范监狱,解救一千多名犯人,其中有国民党和共产党人,大部分参加了他的队伍。

尤其是那些共产党人特别踊跃。

数天后,一次战役中,他们破天荒地击落一架日本军机。消息传开,全国震动。前来投诚和投奔的人更多。赵侗将部队分解成九个主力支队,外加六个外围游击队。在北京西郊、河北怀来、灵源、承德等地开展抗日武装斗争。

抗战全面爆发,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和副总司令彭德怀致信赵侗,收编他的部队为第八路集团军晋察冀军区第五支队,赵侗仍旧任司令员。

1937年9月,赵老太太只身南下武汉,一是现身说法,宣传抗战救国理念,二是尽力争取军火支援。与此同时,派两个儿子和儿媳到河南安阳、新乡一带的太行山内组织新的队伍,开展抗日游击战。不过数十天,就有几万人响应。这样一来,河南与河北、北京的部队联成一体,南北呼应,声势更加浩大。

日军大幅入侵,武汉告急,被国民政府誉为游击战之母的赵洪文国发表《对于目前局势的几点意见》,在全国引起反响。斯诺、爱泼斯坦、绿川英子等外国记者多次采访赵洪文国,与她合影,大肆宣传,使得赵洪文国不仅全国闻名,也成为了国际反法西斯的知名人物。爱波斯坦的专著《人民之战》一书中,详细记录了赵洪文国为游击队购买、运输军火和赵侗将军在河北组建抗日游击队的经历和战果。

告别武汉,赵洪文国又去了广州、香港、南洋,受到陈嘉庚等南亚华侨的欢迎。在香港,赵洪文国与宋庆龄、何香凝等人组织火炬游行。一时间,吸引和打动了许多人。现存的一张照片显示,赵洪文国与宋庆龄、何香凝、邓颖超等近二十人合影,而且,赵洪文国坐在前排中间的位置。

由此可见,赵洪文国在那时候政府和民众之中的受欢迎程度。有资料说,赵洪文国每到一处,几乎全城空巷。

1938年7月17日,蒋介石在庐山发表抗战演说,号召全民抗战。同年9月初,吴淞口会战,国民党军败退,12月13日,南京沦陷,日军大屠杀,数十万中国军民罹难。

由于赵洪文国的抗战表现和广泛人脉,特别是她在组织游击战、四处托要人名人筹集军火粮饷的威名,再加上赵侗部队在京郊的战斗表现,一时间,赵洪文国和赵侗母子成为媒体焦点。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一年多后,辛苦建立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部队,本该横刀跃马,冲锋陷阵,实践抗战救国理想的时候,赵侗却丢下自己一手创办的部队出走了。时间是1938年9月,抗日战争正如火如荼。离开时,赵侗只带了几个人,而且没有遭到自己部队中任何人阻拦。

有消息说赵侗去了香港。

赵洪文国此时正在香港。

母子会面,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一些什么。但赵侗肯定把弃部出走的真实想法告知了母亲赵洪文国。对此,赵洪文国又对赵侗说了一些什么,也不得而知。1939年,赵洪文国和赵侗母子去到重庆。蒋介石、蒋经国父子都专门接见了他们母子。媒体把赵侗称为“当代岳飞”,并被国民政府授予少将军衔;赵洪文国被称为“游击战之母”。剧作家吴祖光以赵侗和战友苗可秀举义抗日为原型的剧本《凤凰城》在全国上演,一时间,赵侗母子更是声震全国,成为抗战楷模。

陶行知曾先后作诗两首如下,

“东洋出妖怪,中国出老太。

老太捉妖怪,妖怪都吓坏。

老太有儿子,名字叫赵侗。

一身都是胆,复活赵子龙。

老太有孙儿,名字叫赵伟。

少年知报国,精忠比岳飞。

好比一棵树,安根在东北。

妖怪咬树根,树儿活不得。

说起赵老太,无人不崇拜。

生长在岫岩,与朝鲜交界。

眼看众同胞,受尽妖怪害。

组织义勇军,动员休妖怪。

母子与孙儿,同军见三代。

远近齐响应,三军都拥戴。

军队大家庭,英勇而相爱。

高粱为城堡,锄头是军械。

兵器虽不足,百战不能败。

老太没有粮,民众送饭来。

老太没有枪,妖怪送枪来。

钻进妖怪肚,妖怪摇脑袋。

截断妖怪路,一块又一块。

最后大目的,赶妖出东海。

自由而平等,中华万万载。

老太有名言,圣人不能外。

别死在床上,战死才痛快。

堂堂男子汉,富贵少奶奶。

要想中国好,学学赵老太。”

另一首名为《新年小诗》:“除夕除了新秦桧,拜年要拜赵老太。可喜溢屏成国屏,投出金镯捉妖怪。”

盛极必衰吗?

1940年4月,赵侗带200多人组成的“抗日挺进队”北上太行山,行至河北新富和灵寿两县交界处的陈庄,两边山头上忽然枪声大作,数小时之后,这支“抗日挺进队”所有成员阵亡,赵侗和妹妹赵理智也未能幸免。赵侗时年28岁,妹妹赵理智20岁。得到消息时,赵洪文国正在重庆。

老太太干嚎一声,旋即又放声大哭。

赵侗是她最为器重的孩子,也确实如教书先生所说,赵侗是她十一个儿子中最有头脑和口才的,组织能力也很强,作战上也有自己一套。著有《东北义勇军》《抗战七年的经验教训》《反内战宣言》等作品,对游击战争也有很深的认识和操作实践经验。这可能和赵侗早年加入国社党和参加请愿等活动有关。其中,“国社党”的前身是由梁启超在1912年整合其他三个小党而形成的“进步党”,1932年由张东荪、张君劢等人将其改组为“国家社会党”,信奉“国家社会主义”。

赵侗怎么死的?很多年没有确切说法,直到1983年12月,战士出版社出版了《聂荣臻回忆录》,其中有段话说:

“赵侗为人很狂妄,一直想要脱离游击队,同国民党的关系拉得很紧。聂荣臻多次做过赵侗的工作,但是赵侗总有二心。他本人后来还带了10来个人逃跑,后来跑到重庆,国民党政府收编了赵侗,给他下委任状,并配电台、密码和各种新式武器,派他回华北,破坏共产党建立的敌后根据地。1940年初,他返回华北时,在石家庄以北的一个地方,正好踫上从冀中回晋西北的贺龙的120师部队,便展开了一场遭遇战,战斗中120师全歼了赵侗的队伍。”

3.自己选择的道路

1937年7月28日,佟麟阁和赵登禹战死,南苑陷落。29日,北平被攻陷之后,极度混乱。赵洪文国带着一百多人乔装逃出,在城南一座庙里集合之后,化妆成流氓痞子,又混进北京城内,其中,有几个年轻战士因为慌乱,把一箱子弹药露了出来。这时候,伪军的几个警察上前盘问。赵洪文国不慌不忙,沉着应对,竟然蒙混过关。几天后,他们又如法炮制,顺利出城,到太行山打游击去了。

有一次,她在门头沟跟一群矿工讲抗战图存的道理,抽了两袋旱烟,就有上百人跟着她去赵侗的部队当兵。还有一次,日军突然袭击,其他人惊慌乱跑,她就势蹲在一边的麦田里。日军见是一个老太太,也没在意。其中一个用脚踢了她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她又捡了一条命。还有一次在晋北太行山里,她站在一个磨盘上给村里人讲抗战的道理。农民见她是一个老太太,以为她乱吹牛,要不就是有病,没人理她。正在这里,东边山岭上忽然奔过来三个鬼子的巡逻骑兵,高头大马如风如电,就要靠近时,她一个转身,从腰间掏出两把盒子炮,一手一枪,三个鬼子骑兵应声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当晚,全村二百多男人,呼啦啦地都成了赵侗的士兵。

赵侗组建的部队,多半是由母亲赵洪文国拉进来的。

赵侗和赵理智死后,赵洪文国依然在太行山打游击,身边还有她的四子赵连中。1945年,日军投降。八路军多次派人邀请她,站在胜利者一边。赵洪文国却说,蒋介石对她有恩,不能背叛。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赵洪文国和四子赵连中趁乱逃出,带着四百多人再次去到重庆。赵洪文国被委任为“冀热辽边区游击第二路绥靖司令”。赵洪文国带一个师的兵力,随溃退的国民党军到达重庆。蒋介石手谕赵洪文国说“奋起当年精神,发扬游击经验”。蒋介石赴台湾后,赵洪文国自封“总统府留守”和“反共司令”。谁知好景不长,1949年2月,刘邓大军开进重庆。赵洪文国劫掠银行后,仓皇奔向川西北地区。

是啊,如果赵侗还在,该不会这样的。想到这里,赵洪文国叹了一口气,细长的眼睛里涌出两行老泪。从1931年到1950年,十八年时间,她做了很多事情,也风光过,也苦难过。可这些都没啥,可几个儿子、儿媳、女儿也都死了。最可惜的当然是赵侗,她最心爱的儿子,还有女儿,才二十岁,来了个人边,也没了。

路都是自己选的,怪不了谁。

赵洪文国摸出旱烟,又点了一袋。此时,已是午夜。外面传来夜枭的叫声,还有隔壁那几个随从长短不一的呼噜声。万籁俱寂,这令她想起她小时候在辽宁岫岩县红旗沟的那些夜晚,那么安静、肃穆,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1949年12月,开国大典后两个月,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带着一千多人去到了四川广汉。这时候,胡宗南部队全线溃退,解放军十八兵团正越过秦巴山地,兵锋所至,摧枯拉朽。而这位老太太赵洪文国,径直去到国民党16兵团指挥部董宋珩处。她的意思是,再加入董宋珩的部队,与解放军做殊死较量。没想到,董宋珩坚持投诚。这是赵洪文国没有想到的,惊诧恼怒之中,怒斥董宋珩为不义臣子,无耻将军。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董宋珩部。

这是她决死的开始。

一天早上,什邡三河乡乡长马举林家里也迎来了一位贵客,这个贵客,还是先前的赵洪文国。马举林是一个舵把子,就是袍哥会的头目。尽管此时成都已经解放,什邡也成立了解放委员会,马举林尽管心存侥幸,但还是不敢轻易相信这位大名鼎鼎的赵洪文国。赵洪文国何等精明之人,从马举林眼神中,猜出了对方的小算盘。抽了一口旱烟,冲大门外喊说,把礼物抬上来。是一挺机枪,还有十多只手枪。

身为舵把子,常在黑道行走的马举林喜笑颜开。

次年2月,赵洪文国在三河乡荒僻的三圣宫成立了西南反共救国军第二路绥靖总司令部。总司令即赵洪文国,旗下聚集了四千多人。当日,赵洪文国派人将三河乡农会干部和工作组的20多人杀死。

由此触发,川西多个县城发生暴动。消息传到赵洪文国耳朵里,老太太笑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赵洪文国还是极有号召力的。有了响应,赵洪文国决定攻下什邡县城,一来可以给部下打气,二来可以促使更多地方抓紧时间暴动,三还可以召集更多的人参加她的队伍。

先后拿下了温江、崇庆、郫县、金堂、新都、秀山等多座县城之后,赵洪文国决定攻打什邡。

那天凌晨,赵洪文国带着五千多人的队伍开赴什邡,向城中解放军部队发动攻击。但解放军很顽强,打了一天,还没有任何缺口。

赵洪文国令人挖地道,但土质松软,没多久就塌了。正在这时,解放军的一个团闻讯赶来,用迫击炮轰打赵洪文国。

伤亡巨大,赵洪文国看形势不利,撤回三河乡。可还没站稳,解放军追击而来,炮弹在赵洪文国身边爆炸。仓皇之中,赵洪文国带儿子儿媳并余众逃到绵竹县大石坝,晚上落足于红庙场王翠兰和余富华家。

凌晨时分,解放军537团1连连长何建基和5名战士也进入了王翠兰和余富华家,首先俘虏了赵洪文国的四子赵连中和其他几个随从。一边上到楼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何建基令人戒备,然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老太太还在闭着眼睛沉睡,好像一个重病之人。何建基掏出照片,一比对,伸手就把被子掀开,几个战士冲过去将赵洪文国按住,缴了她那两把著名的盒子炮。

第三天,《新华日报》登载消息说:匪首双枪老太婆赵洪文国在绵竹落网云云。

从红旗沟到红庙场,从辽南到川西。被解放军从王翠兰和余富华家押出来的时候,天还没亮。出门槛时候,赵洪文国扭转白发如银的脑袋,使劲看了看站在屋角的王翠兰和余富华。

赵文洪国被捕之后,周恩来、贺龙等人曾建议不杀。

1950年7月16日,赵洪文国和他儿子赵连中在成都被枪决。

因儿媳怀有身孕,经毛泽东特批,得以活命并生产。

4.龙潭寺惨案和第一次川西剿匪

1950年2月的一天,成都郊外,十几个解放军战士疾步行走。其中一个年纪稍长,有些矮胖的人,名叫朱向璃,时任解放军179师政治部主任。这一次,他从部队出来,是奉西南军区贺龙之命,由成都去北京外交部报道的。等待他的新职务是我国驻某国大使馆武官。接到命令后,因为刚刚解放,沿途还有很多残匪、特务还没肃清,尤其是双枪老太婆赵洪文国的人,经常在这一带活动。

为确保安全,师里就派了一个加强班的兵力,一路护送朱向璃到成都。

天近傍晚,他们走到简阳龙潭寺附近的时候,忽然从树林里窜出来上百个悍匪。由于防备不足,人手和武器也不足,朱向璃和几个战士被对方俘获。次日一早,成都南门外一棵树干上,挂着一颗人头,不远处的树林里,胡乱丢弃着一堆被肢解的肢体。

川西北地区,山地与平原的过渡地带。境内高山连绵,峡谷逼仄,碉楼隘口,难以回旋。再加土司林立, 部落众多,且又不属于同一族别,相互仇杀频仍,自消雄长。公元1771年,大金川莎罗奔叛乱,乾隆用张广泗剿抚,部队被分割各处,寸步难进,久战无功,后又信用奸细,致使清军损失惨重;后傅恒和岳钟琪联合指挥,方才威服;1778年,小金川土司泽旺之子僧格桑再度反叛,清军投入八万兵力,损失多员大将和三万多名士卒,也无奈其何。后以阿桂为统帅,再投入大量火器和兵力,耗时两年得胜。

成都会战之后,多数国民党和当地袍哥会、土匪头目以为川西北地区峻山密林,碉楼林立,自古易守难攻,又可直通青海、甘肃和西藏,为开展游击战和躲避大规模围剿的天然之地,纷纷由成都平原等地逃入川西马尔康、茂县、小金、理县、松潘等地。其主要势力有国民党中统老牌特务刘野樵,此人为“重庆较场口事件”制造者,自任“川康反共联盟军”总司令,带残众和当地土司等三千多人,驻扎在小金;军统老牌特务,“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等的周迅宇,属下有宋国太、周勉之、傅秉勋、何本初、宋国太、张仲臣、杨春圃、魏育生、马鹏超、杨伯常等11个纵队,流窜在黑水、小金、松潘等地;另外,还有胡宗南王牌38军军长李振西及其残部等十几个武装集体。

解放军多路并进,深入川西剿匪。

解放军62军184师也从都江堰出发,令552团政委张敏、副团长江岗率部追歼李振西所部。沿途,552团各营在明码电报中自称为师,借以迷惑对方。552团主力部队随后赶到,攻破李振西占据的东山岭。李振西率部投降。

2月2日,179师率535团到达茂县,俘获何本初,押赴成都处理途中,何本初又借机逃跑,加入了周迅宇部。2月7日,解放军179师535团1营和2营开进松潘,松潘多人到城外迎接,并请求打击胡宗南134师残部,因为,他们在松潘县城和周边抢掠,弄得鸡犬不宁,并准备逃往若尔盖草原。当晚,535团1营营长张国发率部连翻三座大山,在东山全歼胡宗南134师守军100多人,旋即又和3营营长孙占海在松潘合力攻击,胡宗南134师师长肖传伦被击毙,副师长李福熙、参谋长杨章华、樊廷簧等人在逃向毛牛沟途中,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3营8连击毙。

随后,解放军535团2营、3营进兵至杂谷脑,争取了当地守备桑梓侯、杨纯武、王家炎等多个当地头人和民族首领,并在卓克基等地说服卓克基土司索观瀛的妹妹索观涛和仓定安等人配合解放军剿匪。下孟屯守备沙道刚、看守所所长李清华等人主动投诚。

主要兵力对准小金和黑水。

这两个县境内国民党匪特最多:

刘野樵,国民党中统老牌特务,调查处中将处长,中统重庆局专员。1946年制造“重庆较场口事件”,打伤李公朴、郭沫若等人。重庆解放之后,他潜入成都;成都解放,他又逃往小金,自任川康反共救国军总司令,属下多逃逸的国民党军官、惯匪,并联结小金当地民族首领,五千多人;

周迅宇,黄埔四期生,军统特务,曾任成都稽查处处长,解放前夕被来蓉布置“游击活动”的毛人凤委为“川康人民反共救国军”并第3纵队司令,率匪宋国太、周勉之约3000余人。但在都江堰和汶川地区遭到解放军打击,又带亲信翻过巴郎山,经与当地反共势力联合,扩编为“反共救国军”扩编,下辖傅秉勋、何本初、宋国太、张仲臣、杨春圃、魏育生、马鹏超、杨伯常等11个纵队;

1950年9月,解放军分两路进军小金。

179师537团3营担负沿途维护交通任务,536团2营进攻小金。在卧龙关,歼灭宋国太所部。

由此翻越巴郎山。巴郎山海拔5020米,即使夏天,也白雪飘飞,寒冷刺骨。有些地方草木不生,触目荒凉。山腰处则时常阴雨纷纷,道路泥泞。巴郎山后是日隆关,带着残匪住在当地沃日土司衙门的杨春圃原本不想离开,但被其妻孙永贞强行拖走,奔至太阳沟躲避。躲在小金城内的罗厚义所部一打即溃,少数被歼,多数在逃向八寨时,被解放军围困在一座石碉,困守两天后投降。随后,张仲臣率部投降。

另一路为解放军茂县军分区所部,从杂谷脑、红桥山等地进入小金,翻越海拔5200米的红桥山。当年,李先念率红30军就是从这里去到小金,迎接毛泽东等人的。部队进入木坡,周迅宇、何本初等人率部逃往金川县境内,其第9纵队司令魏育生所部被击溃。

到金川县后,周迅宇、何本初、傅秉勋、周勉之等人勾连先前逃到今阿坝州和甘孜州交界处的特务、悍匪,并说服当地少数民族首领,又组织了4000多人的部队,利用大雪封山的机会,以达维为主要据点,再次发动叛乱。

此时,正逢解放军大规模援朝作战,179师外调部分兵力参战。兵力相对薄弱。1950年11月24日,周迅宇所部围困解放军的179师7连的2个班。二十多名战士与周迅宇所部激战一天,4人牺牲,被俘获的3名战士被周迅宇用白开水烫死。另有8名战士突围。周迅宇所部又策反达维的地方五武装,179师副连长张太山和通讯员手负重伤,后被放火烧死。

得知解放军兵力不足,运输不便,周迅宇决定反攻。1951年1月14日,周迅宇集中500余人的兵力,攻打小金县城。小金县城内只有解放军179师一个连的兵力。双方激战3昼夜。与此同时,傅秉勋等人带300多人攻打理县。而理县县城,只有解放军一个排。由于敌我悬殊,茂县军分区决定放弃小金和理县,下令部队后撤到今甘孜州的丹巴县。但在后撤途中,周迅宇再乘胜追击,解放军损失惨重。

这是解放军第一次川西剿匪。

5.匪焰冲天

1952年春天,美联社和香港报纸刊登了一则消息,题目为《傅秉勋在中共后方黑水拉起十万大军》。毛泽东看到后,对贺龙说,福建有个大台湾,黑水有个小台湾。要解决台湾的问题,要首先解决小台湾。这小台湾,是通往大台湾的。1952年6月15日,毛泽东再次就西南剿匪电示西南军区说:“就全国的军事大事来说,在本年度是抗美援朝第一,进军西藏第二,黑水剿匪第三。”

此前,西南军区先后三次发动剿匪攻势,主要集中在成都周边地区,一些未能全部剿除的残匪以川西北地区天险屏障多,又有周迅宇和傅秉勋残部,便从各个方向进入到川西北地区。这样一来,相当于把一群贼寇撵在了一起,不仅没有从根本上消除隐患,且增加了川西北地区的残匪实力。

同年七月,西南军区抽调2.1万人的兵力,同时命令空9师战斗机4架、空8师轰炸机5架、空13师运输机1架,配合地面作战。中央军委又电令西北军区部队一部于川、甘边藏区开始扫荡甘南藏族自治区境内的残匪,两军区兵力配合,防止来回流窜,争取一举将川西北残匪肃清。

此外,重庆、成都的公安部队也抽调人员,成立“川西军区黑水前线指挥部”,任命西南军区公安部队副政委郭林祥为前指总指挥兼政委,茂县军分区司令员张行忠为副总指挥,茂县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任明道为副政委,川西军区参谋长唐健伯为参谋长,分别组成西、东、北三个指挥所兵进黑水。为确保万无一失,彻底干净地清除川西北匪军,朱德坐镇重庆。

1952年3月下旬,茂县军分区组织兵力占据两河口、黑虎碉、铜厂沟、九把锁等地之后,切断敌军退路,另派兵力从大板昭、马道子、万里城、老马坪等地,与558团1营会合,小金县国民党政府特派员投诚,并在勒乌围、庆宁举行了庆祝小金县解放和县政府成立大会。

此时,国民党残部仍在哥尔丹斯等地活动,解放军派出两个连的兵力,持续对该地区搜剿,周迅宇属下蔡复光、张景霄、冯南轩等134人被抓获。558团1营在崇化俘获国民党34师副师长李福熙。稍后,茂县军分区7连渡过金川河,直奔星子沟,捉获化妆逃跑的旧靖化县参议长李冠云等10余人。

但周迅宇、傅秉勋、何本初等人毫无踪影。

不久,周迅宇、何本初等人在四土拉拢当地头人,又组织了上千人的队伍,并组织抢掠粮食。其主要部署有胥良山、谢明远、唐耀宗、杨章华、谭世亮、刘元镜等,分成8个小队,杀害军队和地方人员20多人。同时又策反绰斯甲、松岗民族首领。其中,松岗土司苏希圣集中300多人攻打马尔康未果;先前投诚的卓克基土司索观瀛也再次反复,派人监视解放军和工作组人员。

3月5日,解放军至两河口、邓家油房地区及其两侧清剿残敌;又派兵力翻越空卡山攻占粮台沟,主力部队主要围歼流窜在崇化的国民党残部。与此同时,茂县军分区部队由两河口、梭罗寨、哥尔丹斯等地攻打小金县城,并从经抚边等地,翻越万里城雪山,与兄弟部队合力围歼小金县国民党残部。

周迅宇、傅秉勋知道不能力敌,转而带兵包围了位于达维的解放军532团3营,又组织力量在木坡、抚边攻击解放军魏家山阵地。这样一来,解放军被隔开,相互支援难度较大。随后,555团3营和558团 1营各派出1个连的兵力,支援魏家山和达维,但周迅宇所部困兽犹斗,迫使我军再次撤出小金。

几天后,川西军区再次组织兵力,分三路攻打小金县。周迅宇又聚集三千多人,在五家山、达维、洞槽沟、簸箕窝、大乌卡、豆鼓山等地围攻解放军。双方互有伤亡,一时相持不下。川西军区再次请求增兵支援。一直到3月下旬,533团3营和公安部队1营再由宝兴翻越夹金山到达达维。这一次,一举歼敌200多人。周迅宇带人死守木鸦桥。解放军没有重型武器,只能连续实施小型爆破,将周迅宇所部赶到一座碉楼内。然后再继爆破,常仲福被炸死。但直到桥毁碉烂,穆少华等38人才爬出来投降。

6.自绝后路

1952年3月,懋功(今阿坝州小金县)木坡。巨大的山洞里,一群人正在围着火堆喝酒吃烤肉。忽听一声大喝,两个人冲过来,不由分说,把一个身材矮胖的人拖到洞口,一人把头按在冰冷的石头上,一个搬起一块大石头,在那人的哀嚎声中,重重地砸了下去。

被砸死的人叫范白驹。

让人把范白驹砸死的人叫周迅宇。

范白驹脑浆迸溅之后,周迅宇又喝了一碗酒。

说起来,这两人也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此前,不论是在上海,还是南京和成都,周迅宇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干过的一件大事是1936年在上海刺杀杨杏佛,在特务界“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

抗战胜利,周迅宇被派到成都任军统成都站人少将稽查处长。

1949年1月份,朱德、贺龙的部队所向披靡,胡宗南所部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四散溃逃。成都会战前两个月,周迅宇先后搞了两件大事,一是“九眼桥惨案”,二是“成都大屠杀”,第三件是炸毁成都,但没有成功。

成都解放,南京方面电令他长期潜伏下来,给他的任命是成都北较场“游击队干部培训班”副主任,主讲暗杀、暴动、爆炸等专业课程。

周迅宇是成都华阳镇人,一路冒险而来劝他投诚的范白驹,先前也是军统人员,职务是成都警察局外南分局长,范白驹入军统时候,周迅宇为其介绍人,因为这层关系,两人关系甚笃,后又结为兄弟。

按照起初想法,周迅宇是要长期潜伏下来,等待时机,再出来为党国效力。1951年春天的一个夜里,一个人鬼魅一样窜到周迅宇家里,周迅宇正要拔枪,那人笑着说,做啥子唻,不认识我了?

听到对方声音,周迅宇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名叫傅秉勋,老家仁寿,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5期。在胡宗南部下任排长、连长、营长,后升为少将师长,又在杨森部任军长,但和杨森关系搞得很僵,席卷军费逃之夭夭,蒋介石闻报后极为震怒,开除他的黄埔学籍和党籍,下令全国通缉。来已经成为过街老鼠,可没想到,傅秉勋又在1950年3月时来运转。本来,杨森部下的夏斗枢已经率部起义投诚,傅秉勋潜入之后,一番游说,夏斗枢属下两个师的兵力又叛变。不久就被解放军郭林祥所部击败。傅秉勋收拾残余人马,从都江堰、汶川、北川等地进入阿坝的小金县。

这一次,傅秉勋找到周迅宇的意思,就是要拉他一起到小金打游击战争。傅秉勋慷慨激昂地说,小金那地方,到处都是天险,还有数百座大炮都轰不塌的碉楼,以前,乾隆派军十几万,也耗费了十多年才彻底剿平大小金川的土司反叛,是一个绝好的开展游击战争的地方。

可不管傅秉勋怎么说,周迅宇还是想在成都潜伏下来。

傅秉勋见劝说无效,便绑架了周迅宇的报务组长袁正宏,并偷走电台,先是奔至马尔康,在马尔康制造了一桩血案之后,又去到黑水。

因为,黑水的土司苏永和(道尔吉巴桑)不仅是一个凶悍的人,而且,也是当地实力较大的一个武装集体。但在政治选择上,苏永和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他不知道国共两党谁会最终取得全中国的统治权。另外,他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自己这些年在黑水辛辛苦苦拼杀,挣下这份基业不容易,谁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利益,他就倒向哪一边。

傅秉勋到黑水后,立即电告台湾。台湾当面回电,不仅恢复了傅秉勋的黄埔军校学籍和国民党籍,还任命他为“中华人民反共突击军249路中将总指挥”。

此时,周迅宇也知道在城里迟早会被揪出来,就凭他以前干过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够脑袋搬家一百回了。

越想越害怕,周迅宇在一个夜里偷跑出城,到都江堰,和先前被打散了的李振西残部一千多人会合,又把部队带入青城山。解放军闻讯,组织兵力围剿。周迅宇先是在山口一带组织反击,但很快就吃不住了,只好从山里向汶川方向撤退。周迅宇也明白,唯有川西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险地,才能更好地与解放军周旋。

周迅宇这一走,自己在为党国事业出生入死,妻儿却很担心。尤其是妻子,见范白驹投诚后,不仅没被抓起来,行动还很自由。也就想着让周迅宇回来投诚,至少,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妻子多次找到范白驹,请他去把周迅宇劝回来。

范白驹也想用这个机会将功赎罪。他心想,他和周迅宇、傅秉勋都是结义兄弟,再怎么着,他们俩也不会把他也杀了。可周迅宇就是把他杀了,而且很残忍。杀了范白驹,周迅宇也就等于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

7.沉没的“陆上台湾”和罗广斌问题

1952年6月28日,解放军西南军区、川西军区成立黑水剿匪前线指挥部,由西南公安司令部副政委郭林祥任总指挥兼政治委员,公安师师长张行忠为副总指挥,川西军区参谋长唐健伯为参谋长。

参战部队7个步兵团、1个炮兵团(辖3个连)、5个独立步兵营,共计2万余人。茂县军分区各县公安中队、民兵、土兵共1000余人,协助守护要点,控制要道,堵击散匪。

解放军分西、东、北三个集团,主要兵力置于黑水主流。西北部队为配合黑水战役作战,部署兵力在甘南、青海边境地区堵击。

电令川西、川北、西康等地武装部听从黑水前指指挥,组织民兵协助剿匪部队歼灭空投匪特,捕歼漏匪。

西路解放军于7月21日抢占卡子桥与芦花桥,吴汉章及其手下三百余人被击溃。既而翻越乌波大雪山,逼近打古,周迅宇所部140余人投降。22日,占领芦花镇后,迅速攻占麻窝、老衙门。傅秉勋、苏永和各率亲信逃窜。西线、东线部队在麻窝会师,旋即展开搜剿,细查敌迹,切断饮食水源,逐步缩小包围圈。共歼灭451人,击毙86人,同时追击周迅宇等主要流窜者。翌日,在寡骨东南沟口击毙周迅宇所部少校政治主任王学崇、电台总台长袁正宏等5人,俘译电员郑锦等3人,缴获电台2部及与台湾和匪各部联络之全部密码。傅秉勋钻入密林,偷渡黑水河,又逃到白河边,不小心掉入河内,被淹死。其实河并不深,随从只要拉他一把,就会爬上来。

真是匪夷所思。

与此同时,解放军东线部队分两个纵队,扫清齐白溪砦、观音梁子、色耳古等地障碍之后,击毙谭海云,歼匪300余人。21日,周迅宇组织300多人在瓜苏梁子至石碉楼路段偷袭解放军民工运粮队。沿途护卫的解放军16团12连与之血战。损失军粮万余斤,16团全团断粮3天,20团断粮2天。16团伤亡54人,民工伤亡2人。解放军攻占木苏,向龙坝进军,途中被阻,解放军伤亡20人。8月14日,16团组织兵力攻打 “龙坝太太”俄慈密所部。俄慈密是俄国人,儿子苏家邦,时为周迅宇部下第6纵队司令,邓永年为其副司令。解放军采取趁夜迂回包围,控制山隘要道,分进合围的策略,并在空军的配合下,击溃俄慈密母子所部。俄慈密等人退入山林。16团主力继续向老衙门、哈哈寨以东的山涧密林地带进剿,俄慈密、苏家邦、苏家贵、苏希刚及管家加齐三郎等人投降。又在慈坝地区,一举围歼张定华、李德刚、冯旅萍等国民党残部。

至此,黑水作战基本结束。解放军共歼灭国民党残部3600多人,“陆上台湾”至此沉没,周迅宇及其主要骨干等人逃往阿坝。

此时的草原地区,还没解放。

西北军区成立甘青剿匪指挥部,以国防骑兵第1师,西北军区骑兵第1、2团,果洛骑兵支队,步兵32团,公安11团,甘肃省军区公安团,青海省军区公安团等组成;西南军区成立川西北剿匪前线指挥部,以西南军区独立第5团、4团第3营,公安20团3营、16团,骑兵第4团,四川军区骑兵团,茂县军分区独立第1、2、3营等部队参战。,

西北军区部队分两个部分,一部由黑错经阿木去乎、俄拉等地迂回至黄河弯曲部,切断国民党残部西逃之路,主力部队由郎木寺、色物藏等地推进,攻击马良残部;公安11团、骑兵第1团为右路,由临洮包围江岔、车路口边仙桥残部;骑兵2团与青海公安团组成左纵队,主要攻击在李如卡山的马元祥残部;果洛骑兵支队在齐哈玛实施堵截任务。

马良何许人也,他是当年在河西走廊屠杀西路军的马步芳、马步青兄弟的小叔。彭德怀挥军西北后,马家军被打垮。马良虽然投诚,但很快被策反,纠集旧部在甘肃和政县南乡叛乱,很快被解放军击溃,尔后逃到川甘边境草地地区,并很快与周迅宇、傅秉勋等人取得联系。

马元祥时为西南反共救国军第102路司令,马挺祥的哥哥。

1953年3月27日,西北军区骑1师在郎木寺,兵分东西两路追歼马良残部,马良残部不敌,率领少数死党逃往罗日德沟、贾诺等地,企图长期潜伏,但计划失败,马良和他的三个儿子马步华、马步长、马步贤等人携电台逃走,其他投降。马良藏匿于热耳部落森林之中,不久又被活捉。

周迅宇、何本初、王旭夫等人之所以潜伏在阿坝县,是有阿坝旧土司华尔功成烈的庇护。其中,何本初住在华尔功成烈的官寨贡登,周迅宇和王旭夫则在隐蔽在阿坝县城西南的大森林里。1952年8月,华尔功成烈先是派人将周迅宇、何本初、陈懿鼎、毛兆兴(毛人凤之侄)、周健全(周迅宇之子)、张学之等11人送到郎木寺,交给他的大舅子亚旺索郎保护。不久又觉得不妙,又把周迅宇等人送到热耳茸部落森林。当时,周迅宇、何本初等人藏匿的地方与马良很近,觉得不太安全,就又把大部分人接回阿坝。

1953年4月1日,解放军进入阿坝,成功争取了华尔功成烈。华尔功成烈以转移住处为由,途中让解放军捕获周迅宇等人。事后,周迅宇被关押在成都,并被留置不杀,作为审讯之用。

周迅宇的最终,尚无资料可查。不过,很多年后,有关方面从周迅宇口中证实,长篇小说《红岩》的作者之一罗广斌不是叛徒。

这也算是周迅宇的一件功德。

就此事,罗广斌的儿子罗加在网上有一篇《想念我的爸爸罗广斌》的文章写道:“《红岩》小说出版后,爸爸的创作生涯并末结束。精力旺盛的他,仍然东奔西跑,收集了许多素材,准备继续写作新的长篇小说。谁曾想到,一夜间风波骤起,一刹那阴云密布,家中遗稿被抄,飘零殆尽。万恶的江青血口喷人地叫嚣:‘川东地下党没有一个好人’,‘华蓥山游击队都是叛徒’,硬是将爸爸置于死地。原川东地下党的同志也几乎无一例外地遭到‘四人帮’的残酷迫害。一九六七年,二月十日的早晨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时刻,妈妈和我们刚刚起床,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动了我们三人的心,造反派通知说:‘罗广斌跳搂自杀!’这突如其来的噩耗,犹如晴天霹雳,许久,我们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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