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爸也柔情

贾同尧

父亲（贾卫章，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老师）读后感：那个以前视老爸如保护伞的小孩慢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还时不时与老爸争论是非。我虽懂得应当“待子如宾”，却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儿子争吵之后，情绪降至冰点，感觉儿子不再是以前那个乖小孩了。可看了他的文章，我发觉他是真的长大了，外表淡漠，却掩饰不住内心对父爱的感恩。我家有儿已长成，无论何时与何地，老爸始终与你同行。

我爸是个典型的山东大汉，精气神十足，走在路上总是腰杆倍儿挺。还记得小时候送我去上学，他肩上背着沉重的被子，手上提着杂物，前进速度却一点也不受影响，一身轻松的我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正是这个宽厚的背影，给了幼年的我无限安全感。那时常有同学说，哇，你老爸好英俊，像香君——《奥特曼》里的勇士。这个高大英俊、老虎般威猛的男人，是我的爸爸，我为之骄傲了很久。

“虎爸”生在农村，他在田野里挥洒过汗水，在水里摸过鱼虾，在工地上搬过砖头，也在市场里卖过冰棍儿……他干过很多粗活、重活，因而练就了一副结实的身板，有着使不完的力气。直到考上大学后碰见我妈，“虎爸”才下定决心要“改头换面”，最后他成为了一名大学教师。

“虎爸”不太注意外表，完全符合“糙汉子”的形象。妈妈就常拿老爸开玩笑，说他穿衣服很老土，像个土鳖。确实，老爸对待穿着不怎么讲究，依然像当年那个在农村里干粗活的傻小子。除了去上课时会西装革履穿得正式一点，平时他的穿着十分随意。有次星期五放学，我背着书包走到校门口，满怀期待地在拥堵的人群里寻找爸爸的身影，我的目光四处搜寻，结果看到一个人：上身穿着一件旧得泛白的浅绿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墨绿色的迷彩大短裤，俨然一副退伍大兵的沧桑形象。呵，那是我爸爸！回家路上我忍不住说：“爸，我觉得你这件破T恤可以换换了！”他听了憨憨一笑，说：“谁让你妈不帮我买。”说到老爸的不修边幅，我还想起妈妈曾给我讲过的一个笑话：有一次老爸去单位开会，想找支笔记录，可谁知一掏口袋竟摸出一只袜子！每次想到那个尴尬的情形，我就忍不住想笑。

某天，我和妈妈又笑话老爸的邋遢，他很严肃地说：“可别小看衣着简陋的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啊，别看我老爸衣着这么土，可他在学院是研究语言学的，诸如叶芝诗学、认知与隐喻学等。他经常说，这些东西很枯燥，但到处都藏着箴言，人的一生要是没有把语言理解透彻，将会留下很大的遗憾。

“虎爸”讲话还不爱拐弯，每次我们讨论问题，最后都会带上火药味儿。妈妈常常又好气又好笑地说我们：“你们爷俩儿的语言中枢都没有发育成熟！都是一根筋！”老爸写的学术论文虽光彩熠熠，但在口头表达时就像是被水泥固定住了的铁网。他不会像浪漫的诗人一样表达情感，说起话来有时简直就是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妈妈希望老爸能体会“这绿岛像一条船，在月夜里摇啊摇”的意境，可是老爸对这种风花雪月有“天然抗体”，任凭妈妈百般调教也“百毒不侵”。所以我们的谈话往往温暖如春风般开始，然后电闪雷鸣般结束，弄得家里鸡飞狗跳。

不过这也正是老爸的闪光点。对他来说，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容不得一丝模糊。一来到新的大学，学校有意让他做院长，几次三番劝说，可他“固执己见”，极其“不给面子”，一再推托自己没有管理经验和过人的学术知识，希望把领导的位置让给更有管理才能的人。而后，他便沉浸在学术的世界里，整天泡在图书馆博览群书。后来，他嫌图书馆的书不能勾勾画画，不能随手做笔记，居然动起了网上购书的念头。刚开始是拜托老妈帮他买书，后来老妈觉得他买的这些书太过无聊——按老妈的话说，这些书都“不是人看的”——便不理会他了。老爸居然“自学成才”，也学会了网上购书。要知道，他用QQ聊天只会打打字呢！那天见我用QQ给同学瞬间传送1G的电影，他那饱经风霜的眼睛居然散发出无比钦佩的光芒，我甚是得意地藐视了他一番。

每个周日下午，总是老爸送我去上学，到了周五再接我回家，因为家里就他一个人会开车。一路上，老爸仿佛是执行任务的大兵，神情严肃，负责运送我这个“机要人物”到达目的地。如此场景，让人觉得我们爷俩行进在《义勇军进行曲》中。后来外婆对我说：“你是不知道啊，你爹在家可挂念你嘞！他不会直接讲，但在星期一会说：儿子还有四天就回来了。到了星期二，又说：儿子还有三天就回来了。”外婆说这话时，妈妈就在一旁添油加醋：“你爸每天如果不说两遍这句话，天就不会黑。”我听了嘿嘿一乐，转过身后却不觉有泪涌出。

一直以来老爸高大的身形和严肃的面容，都让我觉得他是“猛虎”，然而，当他不经意展露出内心的柔软时，竟让我无法抑制眼泪。他从来不是个完美的人，可不管他有多少缺点，依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闪光之处；岁月再残忍，也无法摧折他在我心中高大英俊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