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句法解读及新旧“土楼”空间浅析

丁世康 （安徽建筑大学管理学院，安徽 合肥 230022）

0 前 言

上世纪70年代，英国伦敦大学巴格特建筑学院的比尔·希利尔（Bill Hiller）教授提出了“空间句法”理论，其内容主要是针对当时城市空间设计所出现的困境，提出从全新的视角来看待实在的空间，观察空间中人的行动轨迹和使用区域，并关注空间与空间的关系。其核心观点是可用客观、精确的描述方法，调查研究环境如何起作用，并进一步基于描述的基础对空间进行分析，得出相关结论。这一理念是对当时“飞地”设计理念的批判，也是对形式入手分析平面的补充与启示，为后人研究空间与社会提供了新的切入点。那么空间句法是因何出现，又是如何被应用于研究中？为说明这两个问题，本文共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对相关文献的分析与解读，第二部分是尝试利用空间句法理论对新旧“土楼”进行空间分析。

1 “空间句法”解读

1.1 “空间句法”理论的提出

“空间句法”理论的提出是基于当时城市整体环境的，1961年简·雅各布斯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一经问世便拷问了整个欧美世界：如何去看待城市？什么决定了城市空间？我们所生存街区的活力去哪了？这促使了人们对城市设计的反思。当时许多人认为空间设计失败的原因是制度的问题，将其归咎于城市的功能分区，对传统的功能主义进行批判。但希利尔认为问题的根本其实是在于“知识”——即我们对空间关系格局的理解程度。他认为要设计出富有生气的城市空间，首先需要获得空间关系的关键特质，这些基本的特质可能是普遍存在的，但如何进行组织却是个人的，这种联系类似于索绪尔所提出的“语言”与“言语”概念，这也正是“空间句法”名称的来源。因此，希利尔与巴格特建筑学院的同事们一起，致力于用数学的方式来对空间关系进行精准的描述，有了这样精确的描述方法，就能对空间进行进一步的逻辑剖析，而不仅仅是依靠平面感性的认知来分析形式问题。

1.2 空间句法的描述方式

那么如何去进行描述呢？希利尔首先提出了空间组织对活动和使用的影响是有规律的，主要包括：空间的可理解性、使用的连续性和空间的可预见性。但是希利尔认为空间是无序的，是无法用几何秩序来加以描述的，因此他结合拓扑学方法提出了“变形网格”概念，包括轴线图与凸状图，分别从一维方向和二维方向进行伸展。但实际上空间是三维的，对于第三维的排除，希利尔自己的解释是“都市区域中人的活动仅限制在二维方向之内”，从一维和二维两方面看待每个点已经存在的局部和整体尺度。第三维其实从视觉角度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对于人的空间体验感受是不言而喻的，但这也许是希利尔将可看与可达分开进行考虑出现的结果。将特定空间转换为变形网络之后，再进一步将其转化为图表，审视其深度格局，在对整个系统的深度值进行分析之后，便能揭示出城镇和都市区空间的基本特性之一：整合度。最终即可在上述数据的基础之上得到空间分析结果。

1.3 空间句法的运用

朱剑飞教授在对明清北京的政治空间形态的研究中就运用了空间句法分析，其《空间策略》一书的核心问题是“中国空间设计方法是什么”，其中运用了空间句法、权力关系、全视监狱等分析工具。空间句法的使用主要体现在第四章A Sea of Walls 中，墙体作为空间分隔的元素首先被提出，从具体层面上，墙体围合出不同院落与房间结构，而在抽象层面，也切割、内化和深化着原有空间。墙与其上的门，使紫禁城内形成多个片段化空间的同时又彼此相互联系，这正是空间深度产生的原因。文章随后从使用角度区分出内廷和外朝的不同功能空间，指出通常意义上所理解的中心，这成为后文论述的铺垫。基于上文所提出的紫禁城存在形式化的平面与真实的空间，为了进一步揭示真实空间的存在，则需要对宫城空间构造施行考古学的观察和检验。

第一步需要绘制紫禁城的“院落边界图”，并以此为基础用细胞图来描绘所有的空间单元。从细胞图中可以得出若干观察，如各部分的空间深度级数。对空间整合度进行整理和分类，从而发现“U空间”的存在。同时观察获得宫城中存在的两种空间深度：基于图形的外部深度和基于整合度的内部结构深度，由此得到四组对照结果。朱剑飞教授提到，这两种描写空间的方式均是值得研究的，对空间句法的关注是因后一种描写所得到的结果较少为人所关注，加入这种视角，能够更加深入地认识到空间所隐藏的细节“言语”。例如，紫禁城中“仪式”中心与“功能”中心分别是太和殿前中心庭院与U空间，这两者的中心性都是不可否认的，太和殿庭院因其视觉中心位置及被赋予的仪式功能而成为传统研究关注的中心，而U空间在整个空间系统中具有最高的整合能力，是日常生活和宫廷政治事务都不能回避的空间，但这通常在研究中被忽视。

在这里，空间句法虽然是主要研究方法，却不是唯一的，作者结合历史文献，对传统礼仪、使用方式、行走流线等进行了细致的描绘，通过还原空间使用场景来细致地描写空间，使得数据分析结果并不显得晦涩和死板，反而更加生动和具有富有说服力。文中也提到了时间的流逝不可避免地会给宫城带来一系列变化，但同时宫城却抗拒着历史的变迁，历史的痕迹被压缩至建筑空间中。这恰好解释了希利尔所说的“社会分离了什么，空间就将其带回”，这是希利尔对当时空间与社会关系探讨的回应。

2 新旧“土楼”对比

空间句法产自西方社会，朱剑飞教授将之运用到东方建筑空间中，开创了一种新的研究视角。传统民居的独特空间一直为人所赞叹，但在居民生活方式已经发生改变的今天，传统民居在现实使用过程中出现了较为严峻的问题。传统居住空间与当下生活需求之间的差异出现在哪里呢？我们该如何借鉴并对传统空间进行再次利用。

2008年土楼公社在广州落成，立刻吸引了各方眼球，其最初的设计理念是将传统客家土楼的居住文化与低收入住宅结合在一起，强调土楼的外部封闭性和内部向心性，设计匀质空间并获得现代板式宿舍所缺乏的亲和力。但其实际运作并未如想象般顺利，长久住户不多，商家也经营不善。下文中将尝试采用空间句法理论对土楼公社以及传统土楼进行分析，以探讨这两者间存在的空间差异。

传统土楼通常为聚族而居，防卫性强，规模较大。清代以后的土楼则多为圆楼，圆楼空间匀质均等，向心性强烈，通常其中心部分布置为公共庭院或祖堂空间，平面形式上表现了极强的风水意识与宗族观念。“二宜楼”与“怀远楼”均为清代双环圆形土楼，尺度与平面形式与土楼公社较为相近，又各自具有一定的差别。二宜楼位于福建省华安县，建于清乾隆年间（1740～1770年），有3个对外出入口，中心为公共庭院，四周分隔为12个单元。怀远楼位于福建省南靖县，建于清宣统年间（1905～1909年），仅1个入口，中心是祖堂，未分单元。从平面上看，土楼公社有4个主要出入口，内环为方形并与外环相连，中心为庭院空间。

2.1 居住空间的“内向”与“外向”

将入口深度值设为0，对这3个对象的底层平面的空间深度值分别进行统计（如下表），可以看到二宜楼和怀远楼的空间深度多在3步以上，而土楼公社则是1步，而这些空间恰好为居住单元。显而易见在传统土楼中，居住空间是被层层包裹于公共空间之内，是“内向”的，其防御性不仅体现在外部形态的坚固，也深刻体现在空间结构的布局之中。而在土楼公社的设计中，反而让居住空间首先“外向”地暴露于外界，这其实与设计初衷相悖。

① ② ③ ④二宜楼 3 1 13 71怀远楼 1 3 33 3土楼公社 43 16 / /

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区分对各空间的整合度分析中（见图1）较为明显地发现传统土楼的空间整合度是极为相近的，整合度最高的场所是生活庭院，而中心庭院作为具有一定象征性的场所，整合度次之，居住空间则是最为私密的，较难进入。在怀远楼中，祖堂两侧的祭祀准备空间是最难进入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其特殊使用性质。这使得土楼内空间的可理解性非常高，人们很容易理解在不同空间该进行何种活动。而在土楼公社中，以内院整合度最高，其西侧与南侧的房间整合度最低，其余房间均处于同一整合度上，公共空间与私密空间的差别并不明显。

2.2 边界的明确与不明确

在传统土楼中，外墙高大而封闭，内部分隔也明确肯定。二宜楼对外有3个出入口，看似更为开放，但对比怀远楼，其第四级空间更多，说明其空间更深。这主要是因为呈放射形分布的墙体将整个空间分隔为12个单元，形成另一层次的封闭区域，因此弥补了外开口增加所带来的防御性降低的问题。再如怀远楼北侧3个房间位于中轴线上，面向入口方向，但由于两侧墙体的存在，使其空间深度明显区别于外环其他房间，使得这3个空间有了特殊的意义。土楼公社中，外环与内环之间的空间实际上是相互之间与外界相连的，边界的缺乏使其所期望产生的外部防御性瞬间消失。同时，正由于这个区域内边界的不明确，亦没有标志性特殊空间存在，其空间可理解性可能会出现一定问题。

3 结 语

二宜楼与怀远楼作为同一基因型的不同表现型，最后得到的空间特性结果很相近，而土楼公社基于当代基因，试图糅杂传统表现形式，但最终结果并不理想。现代生活相比传统生活，更需要开放性空间，但这并不意味着抛弃领域感。土楼公社若是从空间入手去设计，可能会更贴近于传统，但作为低收入住宅的尝试之作，已经是大胆而可取的。

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发现空间句法的加入，可以很容易把握空间使用的某些特性，而且结果相对而言是准确客观的。但在分析中，必然会作出许多假定，比如假定所有门的开启、空间的允许进入等等，这是其不足之处。但正如希利尔本人在Space Syntax中所说的一样，“空间句法既是一种方法，也是一种信息，看来，它会给城市设计展开一个新天地。”

①“飞地”是一种特殊的人文地理现象，指隶属于某一行政区管辖但不与本区毗连的土地。在建筑学中，多指封闭式设计理念。

②索绪尔是瑞典语言学家，是现代语言学重要奠基者，也是结构主义的开创者之一。他把复杂的语言现象分为语言（langue)、言语(parole)和言语行为(langage)三个层面。

③见Space Syntax原文Deformed grid一节中最后一句。

④见诸葛净《“天朝沙场”十年——读<中国空间策略：帝都北京1420-1911>》

[1]Bill Hillier,Julienne Hanson,John Peponis,et al.Space Syntax:A Different Urban Perspective[J].The Architects'Journal,1983.

[2]B.希利尔.赵兵,译.空间句法——城市新见[J].新建筑,1985(1).

[3]Jianfei Zhu.Chinese Spatial Strategies:Imperial Beijing,1420—1911[M].London:Routledge Grzon,2009.

[4]诸葛净.“天朝沙场”十年——读《中国空间策略：帝都北京1420—1911》[J].建筑学报,2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