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者与屠杀者

□　蒋骁飞

告密者与屠杀者

□蒋骁飞

1965年8月的一天，几个好友聚在聂绀弩家吃晚饭。饭后，聂绀弩大放“厥词”。他说：“有许多事情，我们会觉得奇怪，天天看报纸都看到某某怎样伟大，怎样英明，你受得了受不了？从个人来讲，不管怎么伟大英明，也总有不伟大不英明之处。从一个组织来说，不管怎样正确也总有不正确之处。都好了，都对了，都正确了，那就是什么呢？那就是完了。这是不可能的，是不辩证的……”

谁也不会想到，不久后，聂绀弩这段酒后牢骚就被好友告发，上级组织将聂绀弩列为重点改造对象。其后，在有关领导的授意下，有好友写检举材料，专门揭发聂绀弩平时的反动言论；有好友专门诠释聂绀弩的诗作，把每首诗里的“反意”都抠了出来。诗无达诂，一首诗，你可以从正面理解，他可以从反面来分析。好友们没有辜负领导的器重，聂绀弩的大量诗作被认定为“反党毒瘤”。最后，聂绀弩被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1967年1月被捕入狱，直到1976年10月才出狱，1979年3月才被平反。

聂绀弩平反后，依旧和告密者往来、吃饭、聊天、唱和，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有人对聂绀弩说，当年都有哪些哪些好友告发了你，你可以原谅他们，不追究他们，但最起码你得弄清真相，让他们给你说句对不起……聂绀弩淡淡一笑，说：“是谁杀死了耶稣？很多人恨死了犹大，其实犹大只是告密者，告密者虽然可恶，而将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真正凶手是罗马帝国犹太行省总督本丢·彼拉多……世人恨告密者甚于屠杀者，这是一大怪事!我蒙冤十多年，源于某人告密，但真正能制造冤案并荼毒无辜的不是告密者，告密者大都是被胁迫的妥协者，或是被利诱的趋利者，真正需要对蒙冤者说声对不起的，是当年那些玩权戏民的掌权者!”

（摘自《演讲与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