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爱玲
今天是叶子三十六岁的生日,一直不喝酒不抽烟的她,一个人要了一桌饭,抽烟喝酒,肆意放纵,带些伤心带些自虐,最终晕晕乎乎回到了家,一头扎下去就睡着了。
她不是白富美,比月光族强不到哪里去,整个屌丝鬼一个。十月一日, 《旅游法》开始实施,团费大涨,取消购物,自驾游横行,旅行社门前鞍马冷落。作为导游的叶子,一下子清净下来了。多年的忙碌都化作过眼云烟,突然静下了的叶子,反而睡不着了。
十月一日举国欢庆,也是她的生日,她感谢父母踩点真准,把自己在这个伟大的节日带到美丽的世界,每年有十几亿人为祖国为她过生日。过去轰轰烈烈的黄金节日,只有她陪客忙碌的影子,哪有节日的喜悦。今年清闲了,本命年,系个红腰带,走走鸿运,想给自己好好过一把,没想到三朋四友,闺蜜男友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不了。在这个繁花似锦夜色暧昧的城市, 大家忙着躲着不见,过去的热情和追逐显得多么虚伪。
“这些挨炮弹枪子的东西!”叶子骂了一句。
青春无可抵挡。 想想导游的日子是惬意的,来去自由,风光无限。一瞬间,还没回过神,当日子越来越清净,自己却不安起来,朋友们都结婚了,不惜自毁身材当起了奶奴孩奴房奴,单身族的叶子每天陪着一团一团的客人,机械化操着滚瓜烂熟一成不变单调无聊几乎发霉的导游词,保持着僵硬的永恒蒙娜丽莎微笑,早起晚睡比鸡还苦逼,接来一批送走一批,好像医院接生殡仪馆送葬,感觉工作和日子是这样程序化无聊,但她没有勇气,工作越无味前方有微弱的光明,着了迷上了瘾惯性滑行。
不是女强人也不是女汉子,虚假华丽外衣的甲胄下,冷漠脸孔的掩盖下,叶子的内心比棉花还白还轻还柔弱。
幸好爱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都不是爱情。
十八岁干起导游,靠着灵巧拜着师父拿着购物的高额回扣,一点点积蓄都变成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招摇过市的房子和车子,她不算金领白领,自我感觉比蓝领要好,有房有车,没有房事的烦恼没有出行的困难就等男人入门,找个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找个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
但她错了。虽说她不是 “女人三十豆腐渣”,赶不上女明星女超人,忙忙碌碌权当健美锻炼,妈生的细致不至于潦草,后天营养算是跟得上,身材保养尚好,玲珑可人,稍一微笑便会百媚生辉,徐徐而来,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 转过头也不会吓退百万雄狮,但岁月的皱纹总悄悄地骚扰,让她在镜子前面忐忑不安。
叶子不潮也不疯,喜欢安静,从小不想当一个煮饭婆。 她不是随便就进口的吃货,她是很讲究精致生活的女人,吃甜点喝蓝山咖啡买品牌衣服一个人心情放松住五星级酒店毫不心痛,宁可其他地方一省再省。
单身的好处是很多,可以逛夜店,品美味,啤酒就凉皮,K 歌到天亮,刷卡到被吞,什么都敢消费,包括男人。但是当一个人孤零零回到自己的小屋时, 除了劳累还是劳累,肥肥猫壮壮狗低头哈腰,使劲献媚只为讨得一口饭吃,没有人的言语,无法全面沟通;万家灯火,嬉笑怒骂,自己只能看电视被泡沫韩剧家庭剧宫廷剧搞得眼泪长流,自言自语跟墙说说话, 睁着眼睛和天花板较劲。
还有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也烦人。一个人住房,要学会换灯泡,修马桶,打流氓。
当然,她是有过男人的。说到男人,脑中铭记的事情总想记住,总想刻刻秒秒记住它的好,就在不停的念念不忘中提醒自己中忘记了,那些人那些事,悄悄溜走了,化成云烟。
一段往事、一些人、一世浮沉、一座坟。
其实,她的初恋很早,也算情商不低吧!情窦初开,上初中时候就被刚分配的语文老师迷住了,倒不是风流倜傥,而是渊博的知识一下子俘获了她的芳心。但这只是一种暗恋,一种单相思,不敢公开表白的痛苦,她知道一旦师生恋被传, 自己只有一条死路,用死换的清白。 她不想在如花的年龄去死,去为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殉葬。暗恋成了她的动力,这种反弹的力量让她学习更勤奋成绩更优秀,她要发愤图强上大学取得爱情的自由和主动权。暗恋见光死,她把这份情深深地埋在了心中,她始终坚定的认为这是她的初恋,初恋无限好,只是挂得早。
上了大学, 爱情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大一按兵不动,大二蠢蠢欲动,大三轻巧行动,大四分头行动。无数师兄为她图书馆食堂占座位抢拉行李接送车站, 她无动于衷,偏偏被一个孤傲的身影所诱惑,这是一名大学摇滚歌手,整天唱着忧伤的歌谣,她不知道被歌声打动还是被人所动,反正她俩恋爱了,操场上树林下飘洒着他们爱的芬芳,这样激情燃烧的岁月最终在毕业后结束了。她忧伤的歌手不顾她的苦苦挽留一个人要抱着吉他流浪天涯了,而不是抱着她。
致青春,尽是精彩变黑白。
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再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为爱受伤,用心疗治。悲催透顶的叶子,没有青葱透亮的碧绿, 安分的挂在爱的枝头,封闭了心灵的呼唤,闷葫芦一样耷拉着颓废的头看着繁华都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爱已不在。拿起手机用微信狠劲也“摇”不到。
她毕业后当了一名导游。导游吃得是青春饭,每个人都拿着青春赌明天,导游和导游,导游和司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和演艺界的花边新闻娱乐八卦一样, 捕风捉影,开玩笑可以结婚困难,一般都愿意 “肥水不流外人田”。没有工资,全靠自己拼打。也有些男同事向他抛来爱的橄榄枝,她不敢相信这是爱情,是自己的真命天子驾临。但彼此太忙,带团天各一方,无法交流。倒是和来自祖国四面八方五湖四海的团员慢慢混熟了,等混熟的日子就是分开的时刻。
有一个计调男孩对她非常好,她也很喜欢。两个人外边合租房子也便宜,当她察言观色给母亲小心翼翼说起时,他未来的丈母娘到不强势,没说十条要求,但要结婚有房有车有存款是基本底线。叶子和男友商量一块努力,尽快实现,精于计算的计调男良思很久,拿着他的衣服走出了出租屋,任凭叶子苦苦相劝,毫不回头,去了南方淘金,失去音讯。
她也碰到过心仪的潇洒美男,两个人住在一起都准备谈婚论嫁了,可是美男的母亲死活看不起她,嫌她是个导游,工作不稳定,行业太混乱,百般阻挠,美男在母亲的软硬兼施下,放弃了爱情,缴械投降了。
只要姐喜欢,哪怕犯次贱!叶子暗暗发狠,心似冰冻,无人能热。
索性不谈爱情了。随着工作经历的增长,叶子也成了国外出境团的全陪导游和领队,整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景区景点游玩,开阔了眼界,想开了人生,一个人过的不是很好嘛?
国外如此,国内单身贵族也不在匆匆成长吗?
谈恋爱没时间,一个人玩着多好呀!随时随便搭伴,消费来个AA 制,美着。 看着男人们为她甘愿奉献一切,青翠的叶子心里暗自高兴,别人笑我开化,我笑他们太淫荡。
不经意,灿烂的日子虽没后顾之忧,但猴子爬杆一样噌噌直窜的年龄挡也挡不住,像是水中漂浮的皮球按也按不住, 暴露无疑。
当个导游,每天要说不完的话,陪不玩的微笑,可一旦到了自己的小屋,万般疲惫汹涌而来,看着鱼缸的鱼,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一旦开口,冒着的是无穷无尽的省略号。
母亲年龄也大了,看着叶子将要飘落的身影无比心酸。心里念叨着这娃咋啦,小时候也不缺钙呀,长大了怎么缺了爱?逢人就让人家给女子介绍对象,看着顺眼的男人就问人家有没有对象,在早晚锻炼的公园里拿着照片推介叶子比自己当年谈恋爱的热情还高。
三十多岁的女人成了菜市场墙角的剩菜。有人给他讲了,如今情人二奶小三十七八遍地开花,专撬意志不坚定的男人女人和风雨飘零的婚姻殿堂;三十多岁的女人风情犹存饱满有之,但同龄的基本都结婚,不结婚的在变态,像这样的年龄,不是富婆就不要想阳光肌肉男,找个小的吃软饭找个同龄没希望找个大一点经济适用男困难,只好找个爷爷辈的,不用剖腹生娃受疼,直接升位少奶级别,过上几年命好夫君驾鹤西游,遗产还可继承一大笔。
叶子的母亲听了,差点气死过去。
爱情不是做买卖,也不是做游戏,只是在对的时间两个人不顾一切的对在一起,承受着生活的无情煎熬,在社会滚滚的油锅里坚守着担当着自己的责任。太理智的人一定会错过误入歧途的机会,以及错误带来的沿途美景。
倒也有狗血喷人的事情。有一个退休的奇葩教授看上了叶子,教授原配妻子赴洋做访问学者,一去不回了,余生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老教授颇受羞辱,气愤之余,不顾斯文,破口大骂,口干舌燥之后借用旅游疗伤。成了叶子的团员,在叶子的导游过程中,他看上了叶子, 回来后就邀请叶子去他家喝茶。教授有房有车,年龄就是有点大,但由于从小对知识的暗恋,不是大叔控的叶子不知为什么还是去了。老教授高谈阔论满嘴唾沫,听得叶子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茶也喝了,谈也谈了,叶子要走,老教授竟然厚着老皮要留叶子过夜,叶子断然拒绝,叶子不是随便挂在哪个树枝上的,她不是非常随便的人,看到老教授毫无弹性的皮肤血管暴突的双手脸上层层褶皱她感到恶心,她十二分的不愿意。老教授拉扯着,迎来了叶子响亮的一个巴掌。教授就是神经病叫兽,望着叶子的背影骂街起来: “三十多岁了还装什么嫩,要求被我潜规则的学生排长队呢!靓妹、处女多得比神马都多!”
叶子想把爱情的大门永远紧闭。隐居南山,当一尼姑未尝不可。可年老的母亲问她:“你病了谁管你你老了谁伺候你你死了谁埋你?我有你爸,你有谁呢?”
叶子梦中惊醒,她是肉体凡胎,虽然看过无数的生命凋谢无数的死亡场景,但她珍爱她的身体,她不愿自己暴死街头或者尸体放臭都无人知道。
“你太自私了。我们养活你长大,你难道不为我们作些什么?养老送终。你可以单身,过着所谓的快乐生活,我们呢?你活着不是你一个人自私的活着,是为社会活着,哪怕是一名蹩脚的演员。”母亲的话,仿佛钟声鼓声。
红尘有爱。路漫漫其修远兮,秋天的叶子红色烂漫,秋风吹过,蛇一样冰冷。
悔单族叶子,不是女神,爱情、婚姻或许是她人生养老的福利院;很世俗、很现实,当高贵的叶子从高悬的枝头随风落下,泥土是她温暖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