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燮与其批评对象

2015-11-22 11:19陈丝雨
剑南文学 2015年5期
关键词:原诗诗学诗歌

■陈丝雨

叶燮与其批评对象

■陈丝雨

叶燮(1627-1703),原名世倌,字星期,号己畦,晚年在江苏省吴江县横山定居,时称横山先生,是我国明末清初时期重要的文学批评家和文学理论家。他出生于文学世家,父亲叶绍袁(1589—1648)为明末天启进士,清军入关后,率子弃家入杭,削发为僧,收编全家人的诗作为《午梦堂集》。母亲沈宜修,明末女诗人,主要作品为《鹂吹集》。姐姐叶纨纨、叶小纨、叶小鸾三人,均擅于诗文。叶燮从小跟随父亲学习,四岁就能诵读《楚辞》,十五六岁能读通《楞严经》和《楞加经》等。叶燮一生的经历可分为三个时期:44岁前,为苦读应试时期:1645年19岁之时,补嘉善子弟员,应试名列第一;1666年,乡试中举;1670年44岁时中进士。49至50岁为仕途时期:1675年6月1676年11月任扬州宝应县知县,为官清正,深得百姓爱戴。1676年至1703年为罢官时期:1676年11月,叶燮罢官,退居吴县,开堂讲学,著书立说,游历终老。当时吴县及周边地方有许多读书人慕名而来,沈德潜、薛雪等均为其弟子。叶燮的主要著作有:《己畦诗集》十卷、《己畦文集》二十二卷、《己畦诗集残余》一卷、《汪文摘谬》一卷、《己畦琐语》一卷,成就最高、影响最大的是诗论专著《原诗》内外篇四卷。

作为清代著名的文学批评家,叶燮不但针对明清之际诗坛上出现的问题和流弊进行批判,而且对古往今来的文学评论家进行批评。这在《原诗》以及《已畦文集》中均有所反映,诸如《与友人论文书》、《答沈昭子翰林书》、《与吴汉槎书》等文章都是叶燮与友人探讨学术、交流思想的结晶。他的评论对象主要为对清代文学产生重大影响的文论家、诗人等以及一些和他同时代观点与之相左的文论家、文学家等。主要为:

1.明前后七子

明代至清初,对诗坛影响深远的莫过于前后七子派。“前七子”以李梦阳、何景明为首,“后七子”以李樊龙、王世贞为代表。尽管前后七子的作诗主张各有不同,但他们均持“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主张,注重从形式上对古体诗的揣度摹写,不注重诗人才华性灵的抒写,诗歌因而失去了现实的依据,无法表达真性情,也失去了自己的风格。因而他们的诗学主张在明清之际受到了强烈批判。其中,最有代表性也是最系统的为叶燮。叶燮从“变”的角度出发,批判七子的复古之风。《原诗》开篇就对前后七子“不读唐以后诗”之说进行批驳,他首先指出了七子诗论存在的逻辑矛盾,认为他们如果真的没读过唐以后的诗又怎知它们不好呢?其实他们还是都读过并且也从中吸取过养分,这么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然后叶燮又正面指出,事物都是向前发展的,万事万物都存在着一个由出现、发展、高潮、消亡的过程,诗歌也是如此,“诗之为道,未有一日不相续相禅而或息者也。但就一时而论,有盛必有衰;综千古而论,则盛而必至于衰,又必自衰而复盛。”这种主张也就奠定了清初诗学“祧唐弥宋”的基调。

在所有批判对象中,叶燮对七子复古主张的批判是最为严厉的。他认为七子的诗是“奉老生之常谈”,“非庸则腐,非腐则俚。”他们既忽视了诗人所处的社会现实,也抹煞了诗人作为创作主体的能动作用。针对七子诗论的弊端,叶燮提出作诗要有真性情,要从现实出发,不能一味从形式上加以模仿,最重要的是要注重艺术真实与情感真实,要注重体现出诗人的真面目,这样才能有自己的作诗风格。

2.公安派

公安派,明代后期出现的文学流派,以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三兄弟为领袖,主张文章要抒写性灵,强调文人性情才思的不拘一格与自由表达。他们将攻击的矛头完全针对七子,轰毁了七子诗学理论的前提,即诗至盛唐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顶峰,一切体制格调等皆已齐备,后人只须拟议变化即可。公安派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袁宏道在《暑谈》中谈到,“世道”(即“时”)是变化的,文学也不会保持万古不变面目,所谓“时移俗异,节文亦当不同”。这种“主变”的思想与叶燮是一致的。叶燮对公安派反对七子的复古思想加以肯定,说他们“起而措之,矫而反之者,诚是也”。但他认为公安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是矫枉过正,是一种“偏畸之私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给诗歌创作带来的危害是“其过殆又甚焉”。叶燮对公安派的批判也是十分尖锐的。针对他们只问性灵,不问世事的作法,叶燮提出了作诗根本:从创作客体来看,为客观事物的“理、事、情”,从创作主体方面而言,为“才、胆、识、力”。

其次,在对待“理”的问题上,叶燮与公安派存在着根本分歧。公安派认为“理者是非之窟宅”,文学创作要“一变而去辞,再变而去理”。而叶燮却把“理”提到了首要地位,认为“理”是事物的根本,但其它要素也不可缺少。

3.汪琬

汪琬(1624-1691),明末清初的诗人、三大古文家之一,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苏州市)人,曾隐居于苏州尧峰,人称尧峰先生。

在学术上,叶燮与其同乡汪琬亦敌亦友。一直以来,叶燮与汪琬有着激烈的论争,在长期的论战中,他们碰撞出了思维的火花,也成就了各自的文艺思想。叶燮在归隐吴中以后曾写作《汪文摘谬》,叶燮选取了汪琬的十篇有代表性的文章进行逐一评点,指出其中的谬误,甚至说汪琬是“行文无才,持论无胆,见理不明,读书无识”。言语很过激。《清史列传·叶燮传》曾谈到他们的不和:“燮言诗以杜甫、韩愈为宗,陈见俗障,扫而空之。其论文与长洲汪琬不合,复低棋”。在文论的核心问题上,叶燮与汪琬观点不一:首先,他们都强调诗歌要“变”,但对促使诗歌变化的原因二者的解释不同。汪琬认为诗歌的正变兴衰是由时代的隆污而决定;而叶燮则认为政治的隆污与诗歌的正变盛衰并无必然的联系,并以强有力的例子加以佐证。其次,二者都认为诗歌要有“法”,但如何用“法”存在分歧。汪琬过分重“法”,认为文章的工与不工即在于能不能深谙文章之法,从而被“成法”所束缚。叶燮对汪琬的重法极为不满,认为要辩证地看待“法”。因为“法”本是一种虚名,要以“理”、“事”、“情”与“才”、“胆”、“识”、“力”相结合,才能成为写作规律,而规律一旦形成,成为一种“定位”,就不能随意抛弃,也要遵守。

叶燮对汪琬的批判虽然很激烈,但他们的论争也只是纯学术上的争鸣,是学术激情的彰显,并非是你死我活的敌我之争,其中充满了真情,充满了高尚人格,令人钦佩。叶燮得知汪琬逝世后,伤心至极,把往日所摘汪文短处,全部焚烧,并发自内心地说道:“吾向不满汪氏文,亦为其名太高,意气太盛,故麻列其失,俾平心静气,以归于中正之道,非为汪氏学竟谬贽圣人也。且汪没谁讥弹吾文者,吾失一诤友矣。”

叶燮的一生,无论是诗文创作还是在诗学思想建构方面都成绩斐然,得到了时人及后世文人的赞赏。他的诗歌在清初诗坛很有名气,曾得到文坛领袖王士祯的称赞,王士祯说他的诗“镕铸古昔,卓然成家”,自成一体,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日本著名汉学家青木正儿在《清代文学评论史》中认为,清代“诗坛上自成一家思想之抬头”首推叶燮,他是清朝文坛宗唐宗宋众说纷纭的思想混乱状态下,主张一切按照个人所好,形成各自风格,以吟咏个人性情为宜的第一人。当代学者陈良运在《中国诗学批评史》一书中认为叶燮“重建了儒家诗学体系”,具有方法论的意义。叶燮的代表作《原诗》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很高。《原诗》问世后,他的好友和学生给予很高的评价。他的学生沈德潜在《补刻已畦先生诗序》中尊这部作品是“警聋振(目贵),以觉众人”之作。他的好友孔尚任(1648-1718)在康熙二十八年,曾写《叶星期过访示〈已畦)诸集》一诗,盛赞叶燮的文学贡献。《原诗》是清初诗话的代表和集大成者,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中继《文心雕龙》之后的第二部系统性、理论性较强的诗学专著,其中的许多观点富有前瞻性和现代性,在同时代具有领先地位。

(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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