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秋
黑人上帝:从《向苍天呼吁》看美国黑人主体诉求策略
■李 秋
本人通过对小说中基督教教会主题的梳理,探讨了黑人在追寻身份认同的主体诉求,对白人主流文化之基督文化的内化成为黑人融入美国白人主流社会的必经之路,黑人主体如何构建其自身宗教文化又不迷失黑人民族性将是本文的主要话题。
《向苍天呼吁》是美国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成名作,也是一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笔者认为美国黑人作家笔下所展现的黑人宗教是其构建黑人民族性,踏上寻根之旅的又一大主题。在《向苍天呼吁》中,小说人物角色主要在场空间即是教堂,主人公约翰的父亲、母亲、姑姑成为十九世纪中后期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黑人教会发展的主要叙述者,和约翰一并叙述了黑人从废奴运动到重建时期的黑人教会对黑人社区的影响。通过现时视角的重构,即 “当事人对过去经历的叙述,不仅可以获得先前的经历,同时也可以获得他们对那段经历的理解”,揭开了美国黑人在融入美国社会的过程中信仰崩塌和重建的需要。
早期的黑人皈依基督教源自白人奴隶制政治统治的需要,白人希望通过基督教律法规训黑人奴隶的反抗情绪,在白人基督教的规训下,黑人的肤色作为奴隶后代的标记,让黑人臣服于白人之下,种族歧视在《圣经》中可以找到原型,以原罪论压抑黑人人性,为奴隶制找到精神支撑,同时通过天堂许诺,安抚黑人的奴隶身份。受制于奴隶制的黑人,将基督教会作为宣泄情感和逃避现实的组织,弗雷泽指出,黑人教会是“存在于可怕白人世界中的避难所,”南北战争前黑人教会常常以隐秘的方式进行。黑奴解放运动后,黑人集会禁令取消,黑人与白人教会完全分离,大规模的建立了自己的教会,杰出的黑人领袖、社会学家W·E·B杜波依斯指出,“一旦黑人完全控制教会,本地黑人教会便会成为他们成员的社会生活中心,成为交流信息的主要媒介,甚至娱乐活动的组织者。”
在小说中,教堂是所有主要人物的在场空间,通过教徒的祷告和忏悔,在基督语境下还原美国黑人教会的记忆。故事围绕一个礼拜日展开,约翰所居住的哈莱姆社区,有许多这样的教堂,做礼拜是一个黑人家庭生活中极其重要的内容,从开头就可以看到,约翰“最早的记忆--多少也是他唯一的记忆--是礼拜天早上的忙碌和光明。”(鲍德温,1984::1)黑人教会规训着黑人社会生活,以“圣洁”的名义把黑人群体分裂为两大阵营---以格兰姆斯一家为代表的黑人基督信徒和通向教堂街区两旁的黑人罪人形成鲜明的对比:罪人们衣衫褴褛,沉迷于肉体的享受—纵欲、酗酒、斗殴,而格兰姆斯家却正正经经,打扮光鲜,有条不紊的参加主日学校的各类活动—祈祷、歌唱、狂舞。黑人教会建立起以加布里埃尔为代表的权力话语,规训的主体却是黑人年轻一代和女性,在其倡导的“圣洁”生活下,伊莱沙和埃拉·梅青春朦胧的爱恋被斥为“罪孽”;刚刚进入十四岁的约翰在父亲厌恶的眼神中,惶恐地“忏悔”;约翰的姑姑弗洛伦斯因其挑战对“上帝”信仰,被母亲和弟弟视为“异类”,约翰的母亲伊丽莎白由于约翰的私生子身份在丈夫权威面前“失语”,而成年黑人男性基督徒却是黑人家庭与教会的主宰,尤其是黑人牧师,他们与教民广泛频繁的接触,使得“有色人不仅从他们所属的教会布道坛那里获取灵性的信息,而且还寻求特别的信息,”因此,黑人牧师身份在黑人社区中举足轻重,不仅影响黑人精神世界,更是黑人追求政治自由,摆脱种族主义的重要领袖。弗雷泽也认为黑人教会具有政治经济功能。但是黑人基督教经历了白人绝对权力的洗脑,始终在模仿白人基督教会,加布里埃尔兼有家长和牧师身份,这使他同时构建了家庭权力,即对家人的随意打骂,并以其标榜的“圣洁生活”规训反对的声音,而加布里埃尔的生命里并不是充满了“圣洁”——在其个人记忆中他年轻时酗酒寻欢,“赎罪”后他通奸骗婚,家庭中他对约翰及其母亲暴粗等等。于是黑人们在“天堂”的谎言中寻找慰藉,在“圣洁”的幌子下建立家长制,并以“罪人”的称呼,规训有质疑者,此外因为仇视,自动将黑人团体隔离于白人群体之外,甚至还在黑人群体内,建立隔离—基督徒与“罪人”。本故事中三个重要的场景,约翰的家、从家去向教堂的街区,火浸礼教堂,构成了隔离的区域。黑人群体对自身的分化,这样的“选民”模式无疑体现了黑人对白人种族主义的承袭。
分化后所谓的黑人主流群体,也并未对黑人生活做出很大的改善,面对白人的种族歧视,教会依然宣传来世,坚持迁就和适应,因为“《圣经》是严厉的,圣洁之路是艰难的。”(鲍德温,1984:6)因此在教会的权力话语下,黑人受白人奴役的历史得以再现,这种再现,不仅仅再现废奴运动后黑人在白人社会未能得到认同,还重构了黑人女性与年轻一代被奴役的历史,黑人教会在白人基督话语下无法发挥治愈创伤的功能,反而进一步强化白人基督教文化规训。正如对黛博拉(加布里埃尔的第一任妻子)受到白人凌辱后,被隔离在黑人群体之外,“在人们眼里,那天晚上使她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的权利。没有一个男人会尊重和接近她,因为她对自己、对所有的男女黑人都是一种活着的耻辱。”(鲍德温,1984:61)黑人对白人文化的承袭在此得到体现,黑人教会在标榜“圣洁”生活的同时,并未对黑人的不幸带去慰藉,反而分化黑人群体,黛博拉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在福音布道会时期,彼得长老对黛博拉的不幸却加以嘲讽,“不错,这里是有一位圣洁的女人!白皮肤男人的乳液塞满了她的肚子,至今仍在里面发出这么大的酸味,以致她现在永远也找不到一个愿意让她尝尝更加丰富新鲜的东西的黑人。”(鲍德温,1984:96),由此可见,黑人教会在改善黑人种族处境上的无作为和误导。
造成黑人教会如此现状却是与二十世纪初期自由黑人在白人既定的社会秩序中找不到位置的状态密切相关,教会和教会模式下的家庭给他们带去自治体验,杜波依斯就曾指出,教会是“黑人在北美第一次完全控制的机构”很显然,这种自治体验并未能使黑人走出白人文化的影响。尽很早放弃神职,鲍德温一生没有走出对黑人宗教的思考,Lynch指出,鲍德温作品中的人物常常反映出其对上帝身份的疑问。他另一部作品 《下一次烈火》中也明确提到,上帝是白人上帝,而黑人永远不可能在他面前得到救赎。那么由加布里埃尔为代表的黑人教会也不可能为废奴运动后的自由黑人带去精神引导,反而承袭白人基督教继续在精神上奴役黑人,其倡导的“圣洁之路”实质是想通过基督教“选民”模式分化黑人社区,以教会构建权力话语,而黑人女性和年轻一代却处于这一模式的底层。
鲍德温在《向苍天呼吁》中暗示黑人的心灵去殖民化要从根本上推翻白人上帝,构建黑人上帝。在故事中,鲍德温展示的黑人教会为这种构建能力提供了依据。比如他大篇幅的展示了黑人教会的祈祷画面,与白人教会默默祈祷不同,黑人教会发展了原创的宗教灵歌(Spiritual),源自非洲黑人音乐,以铃鼓、歌唱、舞蹈、眼泪、喊叫等表现形式充分表达了黑人感情流溢。宗教灵歌的发展证明黑人群体有能力构建自身文化,继承和发扬非洲文化传统,同时加上黑人群体本身对白人基督文化存在质疑,那么构建黑人上帝也就有了一种可能。而黑人神学体系在黑人神职人员的推动下也有所发展,马儿库赛·戈维(Garvey,Marcus)在20世纪20年代组织了非洲正统教会,并提出了黑人上帝,黑人耶稣,黑人圣母和黑人天使。黑人神学家柯恩也明确指出,“在被压迫者的经历形成了上帝的体验这一点上,上帝是同被压迫者一致的,否则他就是种族主义上帝。”
但是鲍德温意识到,黑人种族文化不可能割裂所有的白人文化影响,那么只有当上帝以黑色展示出来,黑人用理性运用宗教,消除白人文化的负面影响,才能构建解决种族困境的空间权力话语。
(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本文受到西华师范大学校级项目资助,项目编号:11A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