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1972年
于20世纪60年代回到西班牙和法国后, 布努埃尔的创作开始进入“黄金时代”。此时,超现实主义已经游刃有余地贯穿在他电影的内容和形式之中,表现大胆、深入、犀利而成熟,毫无矫饰做作的成分。此时,不受理性和逻辑支配的叙事形式重新成为作品的主要架构,所不同的是它们并非完全依靠直觉书写,而是由现实事件或思想活动中的偶然动机演变发展而来。梦境和幻觉在片中频频出现,一方面成为主题的主要隐喻手段,另一方面是连接不同段落的重要环节。非现实和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梦幻和现实之间再无传统创作上那种明显的特写、化入化出、虚焦等过渡技巧,而是不分彼此,且频繁交织进行。有趣的是,尽管有所疑惑,但观众很快便可以适应这种时空上的错位,自动进入布努埃尔在描述非现实内容时制造的现实气氛中。
《资产阶级的审慎魅力》推出后先后荣获奥斯卡奖最佳外语片、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剧本、美国国家协会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等诸多奖项。影片讲述的是四个中产阶级男女到塞内夏尔夫妇家参加晚宴,他们和塞内夏尔夫妇的聚餐一次又一次被偶发事件,包括导演所设置的梦境打断而无法继续。影片围绕着8次不断被打断的聚餐、5次穿插于现实中的梦境,以及片中人物3次在路上的行走,形成影片的基本叙事结构,营造着流连于欲望和挑衅之间的艺术趣味。
“吃”和“走”是这部电影里最现实也最超现实的两个意象结构。“吃”本是人类最基本的欲望和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但是聚餐却8次被打断。
布努埃尔曾表示,“我要表达一些人,费尽心机想干一件事情,却总是无法达成”。显然,他付诸了他的诺言——总是完不成的宴饮让诸人饱受煎熬,内心受到摧残,以至于噩梦连连。影片最后,大使先生被枪击声惊醒,他立刻走向厨房大口吞食起来,本来预计的优雅体面的餐饮聚会,终于在一个人不体面的大口吞食中结束,吞食仅仅是为了饱腹,是一种脱离了群体性,私下、隐秘的行为,用这甚不体面的一幕结束了电影,等于彻底解构了资产阶级精心构建出来的宴饮与礼仪的城堡,让他们的优雅与情趣瞬间在本能面前分崩离析了。一行人漫无目的“走”构成了这部电影的某种“统一性”,同时也解构着这部电影的最终意义。无休止的行走宛如无终结的欲望,一行人步伐一致,却无所适从,没有方向,满心闷堵。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在寻找,但是充盈的欲望只会不断膨胀和再生,追寻的目标永远是无法实现的欲望。
布努埃尔创造了一种特殊的富于“电影感”的叙事方式:看上去非常平常和表面化的行为,当它充当了重要的叙事元素并构架起整部电影的叙事格局的时候,整部电影的意义便通过这一表面化的行为而自然呈现。老年的布努埃尔深受耳疾困扰,但他的电影依旧像一个顽童般机智灵巧,电影的严肃性往往被无所禁忌的表现形式所掩盖,戏谑的故事情节复杂多变而非简单的模式化,其中幽默元素的隐喻又能让观众会心一笑,搭建起布努埃尔与观众之间的一座超现实主义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