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飞燕：我用履职证明90后的担当

采访/本刊记者　赵涛

铁飞燕：我用履职证明90后的担当

采访/本刊记者赵涛

我眼中的的90后，是敢作敢为有冲劲的一代，有责任有担当有爱心的一代。有时候不太在乎名和利，在乎的是自己是否开心。90后相对前辈们，活得更真实一些。

这是一位普通的90后女孩，打扮时髦，穿着黑白格子裤，烫着板栗色头发。工作之余喜欢打羽毛球、逛街、泡咖啡馆发发呆。给闺密当伴娘的时候，会被取闹，被臭鸡蛋打，灭火器喷，忍着不能翻脸，不能扫了大家伙的兴。

这又是一位不寻常的90后青年。17岁时收养弃婴，18岁时飞身跳河救落水民工，被称作“最美90后女孩”。21岁当选全国人大代表，成为2987名全国人大代表中仅有的两名90后代表之一。

她叫铁飞燕，一名来自基层的公路收费员。十二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期间，记者带您走近这位不寻常的90后人大代表。

我是来履职的，不是来上头条的

“近年来，建议的回复率很高，现在应该提高落实率。许多部委对人大代表的建议会及时作出回复，但回复的质量并不令人满意。很多回复就是向代表解释存在困难，这会让代表感到自己在做无用功，长此以往，难免影响代表履职的积极性。我最希望得到的回复是如何解决问题”——这是铁飞燕在今年两会上的发言，犀利，一针见血。

今年两会，铁飞燕带来两份建议。

一份是建议国家加大对云南交通路网建设的扶持力度，构建“互联互通”的交通运输体系。云南在国家“一带一路”和“长江经济带”战略中处于重要战略位置，但是当前交通还是短板，还有六个州府所在地没有通高速公路，六个县没有通高等级公路，严重制约云南经济社会发展。

另外一份建议关注的是儿童性侵问题，建议教育部出台防治校园性骚扰和性侵害法律法规。目前，教育部在防范校园性侵上最重要的工作是“师德师风”的建设，在保护校园学生免受性侵害方面，远远不够，教育部应该推动各地教育机构建造一个从事前预防、紧急救助到事后治疗辅导的完整的预防性侵的工作机制，营造一个安全的校园环境。

关注贫困偏远地区的交通、教育问题，是铁飞燕履职三年来的主要工作。

2013年，第一次参加全国人大会议的铁飞燕提了“将学前教育纳入义务教育”的建议，希望解决农村、偏远地区学前教育资源匮乏的现状。

两会后，教育部回复，每年投入很多钱加强学前教育。铁飞燕对宏观的解释感到特别不满意。当年12月，教育部公布了学前教育改革路线图，给出了具体方案、倾斜地区和建立机制。铁飞燕才在回复函上签字：还算满意。

“我投过两次反对票，教育和环保。我投反对票，是代表自己的声音，希望国家在某一政策或一些方面进行完善或改善。”她笑着说，坦言自己不喜欢接受采访，“我躲记者不是因为怕回答问题，我是来履职的，建言献策的，不是来上头条，提高曝光率的。”

铁飞燕的确不需要曝光，这位云南昭通农家女孩，五年前已经成为“名人”。

2010年5月6日，铁飞燕和父亲两人到四川绵阳旅游，经过南山大桥，正驻足观赏大桥风景时，一阵狂风刮来，施工的脚手架被大风吹翻，5名落水者在水中挣扎、呼救。铁飞燕把挎包往爸爸怀里一塞，边跑边脱高跟鞋，光着脚丫飞奔着向落水的方向跑去。毕业于昭通市体校游泳专业的她，对自己的泳技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她翻过桥栏，顺着脚手架的栏杆溜到河堤上，跳入水中，拼命向落水处游去。此时，落水者已有四人游到脚手架旁，另一名落水者已不见踪影。顺着四人指点的方向，铁飞燕深吸一口气，连续三次潜水，将失去意识的落水民工拽上脚手架。

铁飞燕帮他做了两三分钟的人工呼吸后，民工的嘴唇动了一下，吐了一口水，哼了一声。很快，120的急救快艇驶来。铁飞燕看人脱离了危险，跳入水中游到河堤边，在围观者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绵阳媒体辗转找到了铁飞燕。2010年末，她成了昭通市“社会道德模范风尚标兵”，随后，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赞誉排山倒海般涌来。自此，她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铁飞燕1992年8月出生在昭通市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2003年，铁飞燕小学毕业后，父亲将她送进昭通市体育中学，练习游泳。

游泳需要天赋，水感要好，还得脚大手大。铁飞燕练了四年，成绩提不上去，改练柔道。柔道更吃苦，男陪练特别狠，飞燕周末常瘸着腿回家，爸爸一次次去体校送药酒。终于，残酷的训练让妈妈看到了，她泪如雨下，跟丈夫吵了一架——你是要金牌还是女儿？

“吃苦我不怕，关键是没有希望。当你在一个领域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就不来电了。”铁飞燕回忆说。

初中毕业后，铁飞燕升入体校中专班，之后她选择了就业，成为云南省公路开发投资公司普洱渡收费站的一名收费员。

家境一般，17岁的铁飞燕开始分担着生活的艰辛。她给父母买新衣服，给上学的姐姐寄钱。这样的爱心不只是对家人，还包括素不相识的弃婴。

2010年大年初二，铁飞燕早起买菜，突然听到一个婴儿的哭声，循声找去，看见一个纸箱里面有一个出生几天、脐带还未脱落的女婴，婴儿的小脸被冻得通红，她内心最柔弱的情愫被打动了，把孩子抱回了家。全家都很反对她照料孩子，一个小姑娘，还没有恋爱结婚，以后会增加多少麻烦？

铁飞燕执意收养这个婴儿，好说歹说，说服了家人。她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承担起养育重任，当同龄人还在忙着恋爱时，铁飞燕在为女儿的奶粉、户口等而奔忙。

今年暑假之后，铁飞燕准备将女儿接到昆明上小学。“前两天带她去了一趟清华大学，她说要考到清华，当一名大医生，救很多人，我听了心里美的都睡不着觉了。”铁飞燕在微信中开心地“炫耀”。

我本自清，何来澄清？

《中国青年》：看你今天会议发言、接受采访，感觉进步很大，三年人大代表当下来，觉得自己的变化有哪些？

铁飞燕：三年的人大代表履职经历，对我来说，是宝贵的经历和财富。三年当中，我从紧张变得不紧张，从忐忑变得坦然从容，这种变化来自于使命和压力，压力让我学会怎样去履职，作为一名人大代表，你要关注什么，你要站在什么层面去关注，这些都会让我有提高。

我现在对社会发展、国家战略更关注了，这两年我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除非有事耽误了。每次来两会前都要花很大功夫调研、准备，不然良心这关过不去。

《中国青年》：第一次当选人大代表时，尚分不清“提案”和“建议”的区别，跟前两年相比较，自己对这个角色的认识有什么变化？

铁飞燕：第一次参会，荣誉感比较强。今年参会，新鲜劲淡多了，取而代之的是责任。这种责任来自于老百姓的期盼和重托。

我是青年人，刚当选人大代表的时候，觉得人大就是开开会，各界对我也有很多质疑，她什么都不懂，能代表谁啊？两年代表当下来，才认识到并非如此，我的议案建议真的会改变一些人的命运。

有一次，我参加云南道德大讲堂。一位老人问我，很多专家学者都头痛的问题，你年龄那么小，阅历那么浅，文凭也不高，你懂吗？我回答他说：您问到点子上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领域，我跟专家站的位置不同，我是基层代表，我的建设性意见可能暂时没那么多，也没有什么战略眼光，但是就态度和情怀而言是没有问题的，我绝对保证说的是实话，传达的是老百姓的诉求。

至于阅历和能力，凡是可以学的东西，那都不是事儿，我都可以去学，我还年轻，我等得起，输得起，很多东西我的确不会，但我有大把的时间，任何人都不是与生俱来都满腹经纶的，都要靠学习。

我感觉老一辈看待我们，不能一味抱着老眼光，要更新观念，用客观、发展的眼光，了解青年人的新思维、新常态。

《中国青年》：你见义勇为，成了道德楷模时，周围一片赞誉，后来成了全国人大代表，网络上开始夹杂着非议，怎样面对这些质疑的目光与声音，会不会情绪低落？

铁飞燕：2013年两会时，有记者拿我炒作，说我见义勇为、收养弃婴都是假的，连续两天，我的新闻都出现在网站首页。微博上，每天@我的有上万条信息，我明白，成为人大代表后，大家开始用放大镜来看我了。

第一天情绪特别低落，委屈，我有错吗？但我只低落了一天。因为我要把最重要的事——履职做好，我不能因为别人怎样看待而扰乱生活。我只回复了一条，我本自清，哪来澄清？回复完就觉得无所谓了，不再关注别人怎么评论我。

90后在逐步走向成熟，相信不会太差

《中国青年》：90后全国人大代表，这样的标签贴多了，会不会感觉有压力？

铁飞燕：渐渐就习惯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几年，90后各类“门”事件频发，导致前一辈人对90后有些信心缺失。每代人刚走进社会的时候，都会受到社会各界的质疑。社会环境在变化，前行的列车不可能回到原点。前进的路上，可能有一些新思维，是老一辈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会导致很多分歧，这是可以理解的。

如今，90后年龄最大的都已经25岁，今天还有一个记者问我，你怎么看90后已经处于晚婚状态了？（大笑）我觉得我们在逐步走向成熟。慢慢地告诉前辈，我们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有优秀的前辈们给我们做标杆，相信我们这代人也不会太差。未来若干年，国家领导人也会是90后，这是一个自然规律。我们已经在用实际行动证明是值得托付的有担当的一代。

《中国青年》：你说的实际行动有哪些？

铁飞燕：比如说90后创业的典型有很多，军队中的新兵普遍都是90后。社会各个领域，政治、公益等等，几乎都有90后的参与，而且表现得到社会的认可啊。

《中国青年》：脑残，自我为中心……这都是大家喜欢给90后贴的标签。你视野中的90后一代，是一个怎样的群体，能不能描述一下？

铁飞燕：我眼中的90后，是敢作敢为有冲劲的一代，有责任有担当有爱心的一代。有时候不太在乎名和利，在乎的是自己是否开心。90后相对前辈们，活得更真实一些。别人常给我说，飞燕，你是女孩，要含蓄一点，不要那么大大咧咧的。我就觉得，这就是我自己啊，干吗要伪装呢？那样会很累的。不端不装，也不假，最好。

《中国青年》：这两年，围绕你的鲜花与掌声不少，保持一种淡定的心态会很困难吗？会不会飘？

铁飞燕：起初的时候，荣誉感会比较强，人性的必然。慢慢就会淡掉。最初的那种兴奋开心发自内心地说，真的没有了。我感觉人的一生，不要太过于沉溺于过去，要更多的活在当下，期待未来。相较荣誉的增多，我更看重心灵的成长。

说到荣誉，我更看重的是集体荣誉。我到小喜村收费站工作了一年，担任副站长。去年获得了云南省青年文明号。当我代表集体领奖时，特别自豪。这种成就比我个人的奖项要更沉甸甸的。

不太关注物质，想做精神富豪

《中国青年》：多年在大山里的收费站工作，如今常来北京开会，觉得有时空错位的感觉吗？

铁飞燕：那倒没有。我喜欢偏远一点，环境好一点，在北京生活，以我的个性来说，有些压抑。聚个会堵车，见了面，已经被堵得不想说话了。一个人的幸福感，不在于你工作的地方繁华还是偏僻，更在于是否更惬意，更有幸福感。你在人才济济的大环境中觉得自己是一粒沙子，个人的作用不是太明显。到了小地方，存在感、价值感可能更明显。来北京开开会可以，长期住可能真有些不习惯。

《中国青年》：如果不开会，你的工作状态是什么样的？

铁飞燕：特别充实。每天处理完文件，去车道稽查，打扫卫生。工作之余，喂喂鸡，种点菜，看看书。周末去咖啡馆坐坐。工作上该认真的时候要认真，该奋斗的时候要奋斗，生活中该享受的时候要享受。一味地去奋斗，让生活没了乐趣，没有太大意思。

《中国青年》：平时喜欢看哪类书？

铁飞燕：励志类和哲学类的书，还有政策方面的，比如习总书记的新书。最初看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好奇，看多了，觉得有意思，觉得国家越来越有希望。

《中国青年》：什么样的人物在给你励志？

铁飞燕：老一辈的人中有焦裕禄。眼下的人中，我觉得马云很值得学习。

《中国青年》：刚才说到享受生活，作为最年轻的全国人大代表，大家会比较好奇，你婚恋观是怎样的？

铁飞燕：婚恋观？哎呦，为什么今年好多人都问我这个问题呢？

关于婚恋，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不刻意强求。老家人常说，女孩是菜籽命，种到肥沃地里就肥，种到贫瘠地里就瘦。我不认同这个观点。男女是平等的。我看不惯女孩自己不努力，傍大款啊或者要求别人有车有房。我不太关注物质，还是要做精神富豪。

《中国青年》：人大代表这个身份，对于找男朋友来说，是个优势呢,还是一个障碍？

铁飞燕：我觉得是一种障碍。（笑）跟我同龄的男生，跟我说话都缩手缩脚的，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的上限是十岁之内，估计得大五岁。因为我还是喜欢找个年龄大一点的，可能因为我的成熟度比同龄人超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