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程
我了解邱正伦的诗歌写作是从他发在几期《非非主义诗刊》中的组诗《人生经验》、《非典时期的报告》、《随处可见》以及《哲学白皮书》开始的。面对这些诗歌创作,笔者当时就有一种冲动想写写有关于邱正伦诗歌的一点文字。这种冲动直到读到他的新作《重水时代》才得以动笔。在笔者看来,邱正伦的诗歌写作主要体现为一贯性的观念写作,或者说是诗与思的缠绵。那种深邃的思想洞见与诙谐幽默的诗意表达方式,那种意象的丰富与语言的自然,那种生活的真实亲切与感受的细腻独特,那种对于人类不倦的爱的深情扑面而来,在诗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其旺盛的生命力与创作能力,让我深受感动。
这组《重水时代》由30首各自相对独立的诗歌组成,时间从作者2012年8月欧洲之行直到当前。而作品的内容则涉及到现代都市生存的方方面面,现代人生存环境恶化的问题;爱情婚姻的欲望物化的问题;战争和平与公平正义的问题;理想的空虚以及感觉的麻木问题;食品安全与生命的保障问题;社会生活中的腐败以及医疗环境的恶化、日常生活的规则以及道德规范等等问题,现代都市人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各种事情,都进入了诗人歌咏思考的视野。他的诗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的生活就是他的诗,诗人的选材是那样的自然亲切,俨然就是我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的家长里短、社会政治与天气八卦,完全没有刻意寻找诗歌题材的痕迹。《今年的落雪》《呼吸第一口新鲜空气》《横穿马路的少年》等等,作者所写的这些一点也不新奇搞怪,而是信手拈来,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选材的现实性与朴实性成了邱正伦诗歌的一大特点。
但是在这些看似波澜不惊的平常叙事中,却蕴蓄着诗人独到的观察、深刻的思想、真挚的深情与隐隐的担忧。诗人发挥自己哲学教授的特长,充分显现自己思想利剑的锋芒,把问题由表入里,逐层推进,从而使得诗歌激荡着一种思想的力量。比如诗人写到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作为爱情唯一的礼物/婚姻成为一种摆设”;“周大福金店里,少男少女正在表达爱情/五百克拉,或者是皇冠上的宝石/你要爱我就全部购买/爱情究竟多少钱一斤?/可不可以打折?”像这样的描写与思考,把现代人感情生活的虚无表达得极其深入,但是又以一种看上去调侃的轻松方式表达出,这种深刻的关注与轻松的方式之间的“张力”让我们更真切地感受到诗人内心的痛苦、挣扎与热爱。而《重水时代的医生》写到“医生和病人同病相怜”,而最后“死在同一张病床上”;《一粒水分子》写“整个人类,拎不起一粒水分子”;《活着》中感慨“我们早已成为卡通人物,活着,但没有任何疼痛”等等,这些对于现代性的生活环境中人们的生存境遇都是极其深刻的领悟。从田园牧歌的牧笛横吹到现在对于都市人生存的深刻体察,一路走来,邱正伦诗歌的思想性一直是一个突出的风景。像现在这样对于现代人存在遭遇的深刻思想在这次《重水时代》每一首诗歌的背后都表现得很突出,这是其人类关怀的又一次升华。但可以看出来,这次《重水时代》诗人对于现代人生存状态的不满与担忧,是诗人人类之爱一次痛苦的浴火重生。这种思想的深刻性是邱正伦诗歌一以贯之的一个特征,而在这组《重水时代》中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强烈的现实关切是邱正伦诗歌的品格,但这种关切不是一种抽象的说教与布道,而是通过丰富的意象,自然而然地真正以诗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意象的丰富与想象的天马行空,善于化抽象为形象,这是邱正伦诗歌又一个鲜明的特点。在诗歌中谈腐败问题,这好像很露骨似的,与现实过近似的,但邱君却从“搬运一粒沙子”开始,把这粒沙子看作是“从上帝的指间遗漏的”,从而联想到亚当和夏娃的“欲望从身边的一棵树开始”,夏娃第一次引诱丈夫以权谋私,“腐败从此开始”,这样的意象,这样的思路,这样的主题,充分展示了诗人高超的诗艺,让人不得不折服其有点诡异的诗路。而意象之众多,简直可以称为“意象森林”,什么都可以进入他的诗歌成为一个个意象,这是诗人的本领,“癌细胞”、“水分子”、“周大福”、“易拉罐”、“核弹头”、“高血压”、“雾霾”、“鲜花”、“机器猫”等等,每首诗里都充满着大量日常事物所形成的意象,善于借用日常用语的物象,赋予其特定的内涵而化腐朽为神奇,成为一个个鲜活的诗歌的意象,这是邱正伦诗歌的本事。那些现代都市生活的深刻思考都如盐溶于水式的融化在了这些意象中,将“思”消融在了“诗”里。而这些习以为常的事物之所以能成为“意象”,就在于诗人还能保持着那种新鲜与天真的心态,赋予这些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以异样的精彩,这种无痕有味善于捕捉意象的功夫是邱正伦教授还能写诗,写的东西也还是诗的原因。善于捕捉日常生活的意象也因此成为邱正伦诗歌的又一个特点。
严肃的主题,深刻的思想,热烈的情感,但却总是以一种看上去轻松诙谐又不失幽默的语言来叙述,这成为邱正伦诗歌的一大特色。《新上市的草莓》,把从韩国整容归来的美女和新上市的草莓放在一起咏叹,出乎意料又机趣十足,关于整容的美的思考却通过“新上市的草莓”表达出来,有趣又有诗意。《今年的落雪》说“雪花带着整个冬季的刀伤,在天空中发动政变”,用“政变”来形容“飘雪”;《心灵鸡汤》中的“抗霾新药”;《被拆迁的房子》中的“病毒指数”等等,这样的用词看上去都有些调侃的幽默,但在这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叙述里面却同样融化着作者内心深沉的情感,更关键的是这样的诙谐能够与诗歌意象的情境相契合,不是为了幽默而幽默,也不是为了轻松而轻松,这种诙谐的恰切性自然性成为诗歌成败的核心。寓庄于谑,很不容易把握,很容易陷入轻薄而冲淡诗味从而消解了诗意,邱正伦诗歌用语能诙谐又不失诗歌的意味,显示出诗歌的智慧与智慧的诗歌特性,着实难能可贵。诗人能够出入自由,尽情挥洒,颇为自信,似乎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足见其才多,这已经成为邱正伦诗歌的风格,诗歌的亮点,别人学也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