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狼
小兴安岭的天空下
◆◇荒原狼
我顺着白杨树指引的方向
穿过废弃的修理厂
俄式小火车站和堆满木头的锯房
新开的商店门前有彩旗飘荡
敞门的超市和小吃部迎宾的蓝幌
漂亮的牌匾,冷清的生意
这是中午的伊敏河林场
空荡荡的大街没有人来人往
偶尔有三轮车骑过,那也是
外地人收废品吆喝的沙嗓
如果你愿意讨一碗水喝,树荫下
乘凉的黄狗,会对你讲述
一个孩子对世界的梦想
但现在那个孩子老了
和远处那些山一样快速枯黄
只有低飞的蜻蜓,依旧盘旋着
不知所措,并且迷惘
还应该有柳笛、弹弓、守林人小屋
和门板里漏出的几声低吼
如果没记错,鞑子香会在开河的蛙鸣声中盛开
而我们的青涩也一夜间脱去厚厚棉袄
还应该有啄木鸟嘴下漏网的大白虫
松鼠尾巴上散开的光阴和松针上
挑着的落日。如果没记错
油黄蘑的雨伞下躲着两只山猫的童年
还应该有伐木号子、拖拉机、柴油,以及
青年突击队女队长的大嗓门
如果没记错,我离开的那个黄昏
桦树林跟着我的脚印哭了七里地
十年后,当我再度踏上这片土地
倒塌的墙,干涸的井,露骨的钢筋
记忆里的桦树林什么都没有剩
大面积的寂静,大面积的水土流失
落日下的远山被炊烟遮蔽
归家的麻雀,在乌云下
穿过一条河波光粼粼的孤独和
土豆地夸张的鸣叫
空荡荡的汽车站,这个时候
像盼儿归的老人
呆呆地,望着逐渐冷却下去的公路
鸡鸭归圈,月亮升起
那杂货铺低垂的屋檐下闪过二三行人
门口挂幌的饭馆,有划拳的碰杯声
传到街对面的馄饨摊
我的陌生面孔,在旧的瓷碗里
像是一只热气腾腾的馄饨
被人鉴别、猜测、品尝和交头接耳
(选自《北方文学》2015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