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健
魂牵梦绕纸包鸡
毛 健
作为梧州人的母亲,由于工作关系远离梧州,因而对梧州赋予她的一切都是心存念想的。逢年过节,菜端上桌,母亲都会习惯说起家乡的纸包鸡。讲多了,我差不多能把纸包鸡的故事背下来。
背故事就是背文化,因为纸包鸡已有上百年的历史。那是清光绪年间,梧州府台要宴请宾朋好友,将掌厨的黄师傅叫到跟前吩咐:宴席要讲究,不能少鸡,但鸡的各种吃法如炒、蒸、煎、炸等都早已厌腻,能否换个新鲜吃法?一句话让黄师傅想了三天三夜。佛晓时分,黄师傅一拍大腿,决意做一道出其不意的菜——纸包鸡。就是将鲜嫩的鸡砍成块状,用秘制香料腌制,然后以玉扣纸包成荷叶形状,放入大火烧滚的油锅,炸至纸包鸡飘浮上来。宴席那天,府台看到一桌的菜而唯独就是少了鸡,心里暗暗不快。不料,黄师傅席上当众解开纸包,顿时香飘四溢。众人都说从没吃过这般好味的鸡。赞誉声中,纸包鸡名声大噪……
在心里牵挂一道美食,且贯穿一个人的一生,不仅仅是为了风味的芳香,还是母亲对故土最执着的依恋。反反复复讲着同一个纸包鸡的故事,其实是不允许后人忘掉:不能忘掉家乡的文化,不能忘掉家乡的风情。山南海北,一个人可以离开家乡走到很远,却总是有那么多痴痴的念想,像年轻的时候爱上一个人,到老了还爱翻开记忆的画册,指点着欣赏,说怎样怎样……
留在梧州的记忆,是母亲少女时代的记忆。那时,住在骑楼街下的母亲就听街坊四邻常说起纸包鸡,故事的过程大概如母亲后来叙述的过程。母亲听得魂牵梦绕,一直想亲口尝一次。但谈何容易,那时的纸包鸡贵得不允许母亲这样的家庭买得起,纸包鸡仅限于款待达官贵人。母亲说过,她知道粤西楼有做纸包鸡的,一不留神,脚步就滑到粤西楼的楼下,伸长脖子仰望,吃不到纸包鸡,就用力吸一口香气,去想象纸包鸡的味道。
母亲13岁的生日到了,她的父亲很慷慨地问她想要什么,母亲犹豫了很久还是张不开口。她父亲又让她说,母亲动了动嘴,说想吃纸包鸡。这回是她父亲犹豫了,犹豫了好一会说:另外想一个吧。生日没吃上纸包鸡的母亲并没有抱怨,仍然不时乐乐呵呵地走过粤西楼,走过的时候,回望一眼,就有了满足感。
好事不负有心人。母亲的一片痴情,使她在同学的生日饭上吃到了纸包鸡。当时,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眼前的纸包鸡。她的同学一声叫唤“吃呀”,让她有了梦醒时分。面对那一层油油的包裹,母亲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勇敢地打开,快乐地品尝。有了那一次品尝,母亲就记住了家乡的美食。记住,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早两年,我终于有幸到梧州。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母亲的家乡。暮色中的饭菜香已四处散开,我自然很快想起纸包鸡,想起母亲的故事和经历,以及不同寻常的纸包鸡,于是我从梧州带回粤西楼出品的香喷喷的纸包鸡,那一刻,我仿佛看到母亲空渺的眼神里仿佛又回到少女时代。母亲品纸包鸡的神态是认真的,像是在鉴赏一件艺术品。她轻轻咀嚼着、回味着、感受着,只有一门心思。好一会,她抬起头肯定地说:姜汁、草果、茴香、陈皮的味道还吃得出来,肉嫩骨脆的品质还在。我听得差点要尖叫。这么多年,还能感觉出当年的味道,还辨别得出配料有什么,如果不是怀念至深,如果不是乡情在母亲的精神世界里舒卷着荡漾,绝不会有这样的境界。况且,美食就是一种文化,是一种令人神往的文化,当舌尖的感受和思念的感受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岁月便成为了精彩的岁月。
早几天,我带年迈的母亲去参观东南亚的一个精品博览会,蓦然看到有一个展位,摆出了梧州纸包鸡。展商把纸包鸡获得非物质文化遗产、获得中国一绝、中国名菜的信息全盘告诉母亲,母亲那个笑啊,像是她本人拿到奖杯。展商还告诉母亲,以后想吃纸包鸡可以在网上购买,很方便。这时的母亲,便油然地陶醉……
责任编辑:傅燕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