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骏
毋庸讳言,这是一个散文的时代。凡操笔为文者,大都写过散文。散文仿佛成了写作者迈向文学殿堂的“入场券”。随便走进一个文学场所,都能看见手里握着“散文门票”的人在叫嚣,像极了街头卖报的小贩,高举着报纸在烈日酷暑下或寒风苦雨中奔跑。而当你走近了看,却又发现叫嚣者的额头上,至少有半数人贴着诗人或者小说家的标签。于是乎,散文便成了文学舞台上招徕看客的杂耍道具,就像戏剧开场前的锣声,暴雨来临前的雷鸣和闪电。
照理说,从事写作的人多是好事。文学的繁荣需要质量,也需要数量。但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文学一旦降低了入场的门槛,势必导致泛滥。泛滥带来的后果,是文学品质的下滑和生态的混乱。
单说散文。目前散文存在的最大问题,是写作的“同质化”倾向。只要翻开每天的报章杂志,上面刊载的散文几乎千篇一律,从题材到手法,从语言到表达,鲜有个性鲜明,风格迥异,内涵丰瞻,让人耳目一新之作。不少文章,不用细读,只需看上几眼,那种句式、腔调、气味便昭然若揭。像水面上的浮萍,不需借助风力,便可知其根底深浅,颜色浓淡,漂流走向。故虽然每年公开发表的散文数以万计,却难见撼心摄魄的精品佳构。
如此说来,呼唤有个性的散文写作已成必然。个性是一种气质和发现,也是一种智识和创造,更是一种审美和探索。人无个性便无立场,文无个性便无特色。有个性的作家可爱,有个性的文章耐品。
记得有次跟车前子聊天,言及写作,他说自己早已厌倦了那种僵化和套路式的,一波三折的散文,而越发喜爱那种自由的,开放的,片段式的灵光乍现。在我看来,他所谓的灵光乍现,即是个性的流露。多年来,他在文体上的自觉实践,充分体现了一个有个性的作家对散文的个性化写作追求。《水绘时光》秉承了其作品一以贯之的内质,冲淡而平和。既有传统的滋养,又有现代意识。力量是深透的,句句如“经文”。
而玄武作品的个性,则体现在他对“艺术形式”和“语言维度”的自觉和敏感。在他的散文内部,布满了交叉的路径。每一条路径上,既开满了鲜花,也流淌着河流。他以一种“反叙事”的刀法,雕刻着时光和生活。而精准、博雅的语言,无疑是他的刻刀。在《众神的盛宴》这组文章里,现实和历史是剥离的,又是交融的。与其说他写的是“神话”或“历史”,不如说是他在借“神的盛宴”反观“现实的场域”。他不仅以奇崛的想象力抵达了生活的深度,同时也抵达了他所创造出来的“汉字乌托邦”。
李汉荣身为一员散文老将,文字却充满了“先锋精神”。这使得他的作品个性突出,独树一帜,我将之称为“诗化哲学”。他的散文大多短小精悍,洞烛幽微,弥漫着很强的诗性和哲理性。尤其是他对人生与自然的体察,包蕴着一种“天地精神”。在《音乐灵魂》一文里,他以断章的形式,富于音乐性的语言,触摸和阐释音乐的世界。读之,如高山流水,竹林吹箫,有光风霁月,天朗地清之感。好的音乐如好的文章一样,都是有灵魂存焉的。只是这样的音乐和文章太少了。
行文至此,才发现今天正值“寒露”。寒露一到,气温就低了。气温低到一定程度,地面就会结霜。而作文的规律恰与节律相反,是热到一定程度才会结冰。散文现在太热,故需破冰前行,而“个性”无疑是破冰最好的“铁撬”之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