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周
我是自己把我自己放进房间的,在梦境中
我的海洋与我的房间和平相处
我的收入与我的花销是风平浪静
一只蜗牛与一只乌龟的恋情是花藤生长在海水
是我把自己的头发撩在脸上
夏天很热,我的空调开得很大
于是风竟然可以在梦里掀起浪
于是我。是一个在房间里睡在夏天的人
我要把黑夜的一切:月亮、海水、有光的一切与我
装进瓶子里,抽空氧气
这样的保护才会让白天里的对峙更好一些
阳光、云朵,一墙之隔的瓶子
这条裂缝太不规矩,一只鸟的翅膀
把破裂的伤口缝合到一半,剩下的一半豁口啊
是命运里,我出生的不平静与我死去的不平静
两场动荡,一生平静
就是我搬不了自己的黑夜去往白天
两个梧桐树的果子,把湖水这面镜子穿了个洞
这样的武力,毫无声响,又过于平静
我把我的身子洗干净,是否就能还回去
归还到一个我刚出生时那样陌生的世界
我沉静地假设,我执着地假设
我的来时,我的去时
夜晚,这流水才会真正歌唱
我听不到
永远这样体贴负伤的河岸,回到安静的时候
就怀念光阴,怀念那条鱼吃掉的叶子
还有那场雨水交流的融洽
我并不期望流星
因为那无关明天的太阳,我也无关自己
留给自己的幽暗
我只是在思考着生之前不曾考虑的问题
关于我的血肉之躯,我只想到
我是从一滴血开始生长的
在寨子里,月光很慈悲
我对于尘世应该也是一种意外,只不过
在下马威的对决里,我输给了影子的控告
河道里溺水的纷争,不再纠结
而哑声的诅咒会被春天破解
我始终迈着步子,不关心脚下的尘埃
挡路的微风、月光的怜悯,我只有我的肉体
血液似乎不再有养分
这么多的空白和忧伤是会入土的
山始终不平静,石头始终不平静,寨子始终不平静
一个走火入魔的我太过于平静
这些消失的疼痛,是冬天足够冷的缘故
还是我的练习,已经把这条通往寨子的路
改到了远方的远方
那尽头。是我的太阳
落下的地方
从村子的东头开始走出去,回来做不到
是偶尔的事,翻过山不是为了寻找海
而海风平浪静或是歇斯底里的情绪与我无关
我也毫不关心,可是无法触景生情时
是往事里的河流。它不歌唱,只会哭泣
我在村子外面时常听到口信
村子病了,贫血的脸上眼睛不会转动
这个东头空了,连一个影子的孱弱都不走动
不必苦苦逼问东来的风,会泄露
村子的病情
我的死去不会陪伴什么,这
最好。那个收容我的山岗或是丛林,有我
所有的欲望,风声终于跟我更亲近
我活着时那忏悔的心
终于可以进入一场雪洗洗那些尘埃
是我洗劫了我的贪婪,还有我活着的一切
厌恶了影子的跟踪
于是我想隐秘地独处,只与我在一起
这影子般的肉体,就扔在那个可以风花雪月的人间
我只去往对面,观看
这土地之外的风雨,是否与兴亡有关
在一场雨后醒来的夜晚,声音是透明的
心事的音准偏高一些,穿透一些意外的假设
院子里的衣服都挂在一条蛇身上,如此听话
风声很好,我的训练很成熟
习惯始终保持沉默,炉火凉了
煤渣的病症有所好转。天气凉了沉默就不能继续
我若是凉了,天黑,天也亮
我的人间与我的曾经与未来有相同的距离
对面的人间,我出得来,回不去
我还找不到回去的方式,天就亮了
黑夜里我落实得滑稽
梦被捂得很严实,就连一片雪花都叫不起
这救赎的方式,是黑夜寒冬风来一次
还有什么消息
从我的嘴角变得不再真实
仿佛夜深了,就该睡去,屋檐的麻雀等着偷袭
灯光为虎作伥没了底气
冬天早晨,我哈了口气
镜片吼得喊不出清晰,我昨夜的大梦哈
没了傻气
醒和睡是不是两种真实,我和我的对面
距离是不是一世
何必要搭理不必要的迟疑,吃了早餐就该出去
吃了晚餐就该休息
而我的怀疑都只不过是为活着
留下证据
未来和现在的争吵,让北来的风
继续摇着我的旗,北方干冷,南方潮湿
我一个人继续混乱生活
在房间里点无数盏灯,世界还是有黑暗的地方
我派往故乡的鸽子,带着我童年的骨灰和一场雨
回去那条河流
那群死去又出生的蚂蚁
我通宵达旦缝补我的过去,整夜翻来覆去
这滚烫的火,把夜烧透,而我还是被黑夜抛弃了
我的手指按不下迷途知返的音量
我已经遗忘得差不多,比我小的孩子应该就陌生了
我现在还使用着父母取的名字
铁匠不是了,换了故乡给他的土名,改为冶炼行业
这似乎是进入城市的标志,或者说与晋升有关
我把记忆翻过来写
把我家门后的锄头,镐头收拾归拢,又堆放起来
村子最东头的老王家门口的炉火早就熄了
明天啊,他也不会出来
他的煤炭都在一场风雨中湿透了
而这场风雨也把整个村子洗得沾了风气,于是
能生锈的物什
都开始裹起衣服,像是要来一个很长的冬天
我的步子很小,就像是我的脚印很浅一样
虎跳峡离我很远。我在山下它在山顶;我在山顶,它在山下
我们有两座山的距离
我的生是一场动荡,我的死是一场动荡
而活着的一生即使再多意外也是平静的
我够不着死亡,像是对你的阅读偏颇的距离
若是相信风是一场斩首,那么这里的空气都是向上生长的
两条胳膊被青烟熏着,这样就会更久,久到走进历史
我用手捧起这里的颜色
把我的声音埋在这里,而我不会跳下去。因为我
还清楚地知道我不是虎
我从落叶的眼睛里摸到了秋天的心事,温度渐凉
我从一场雪的舍身取义里看到重逢或是相遇,冷与暖对峙
我从一颗种子的疼痛声中,听到阳光从黑夜脱壳的声响
我从一双翅膀中嗅到海滩与花朵,嗅到太阳的体香
我笼统着画着这些代名词,画轮廓、衣裳、颜色与姿态
可是他的骨骼啊,需要经历一场大火
书中熟悉红豆,日常少食
那些子虚乌有的赋予,着实累了这片庄稼
我认领自己的路上,有昙花盛开的夜晚,有蓝天不蓝
有一壶酒醉不了那该忘记的忘记,写下:
去宿迁,或者去南方的一座桥;
假设,假是开始,设是圈套。假设还有兵荒马乱
我会继续修缮,套着自己
还把阳光修剪好告诉你睁不开眼的原因是:
有我在,你无需观望这个世界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