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波来
诗八首
■陈波来
你不用敲打我
不用说出第二句话,甚至
第二个词。秋天依然藏着锋利
我的沉默无以细说
像我的国家
我已经饱经沧桑
因此你不用……哪怕一点暗示
像磷在空气中一样
把我点燃。事实上
我沉默的身心已充满鼓点
我的泪水随时夺眶而出
那么多让人心醉的诗句
那么多的你
那么多深处与不可捉摸的冷
那么多指尖上的灼烧,与你
那么多的我无与言说
那么多的我无与言说的你
那么多的河山寂寥
那么多回转的闪电与裂帛
那么多让人心醉的诗句撒落一地
那么多的心碎和你
一个人从人群中捂着脸向我急急地走来
节日开始让大街沸腾。灯笼像一团团来不及完全融化的红云
让各色面孔与斑驳的骑楼、甬道一起囫囵地飘浮
一个女人捂着脸。一个普通的女人
急急地用手揩去脸颊上的泪水
而她的手却没能捂住已被压低到无声的抽泣
因为被染红的幸福的飘浮感里陡生一丝铁的冰凉
因为这时,一个急急地与我擦肩而过的抽泣的女人
让我突然感到生活中那些无处不在而又难以掩隐的悲伤
人到中年,我得想想,在一块石头上停下来
与另一个行色匆匆的我把手言欢
一如多年前我能虚构的场景。我得感恩!至少
另一个我带我趟过水幻里重重的山野和街衢
带我停在一块石头上。坚硬的,尘土里的骨头
然后他带走我的苦难
环佩有声,渐行渐远
然后,我在石头上掂量血肉之轻
直到石头说话,说出
属于暮日与秋天的无所谓的疼
用一周的时间,在堆积如山的仅辩说事实和理由的文字中
找到属于周末的理所当然的一点闲逸
闲逸可触可感,恰好我可以从老家的姑姑们
捎带来的一坛自制的霉豆腐里
找到品天咂地的一种滋味,恰好里外都是
一种稔熟于心的麻辣
我得表明我的原籍是西南的那片高原
我的这个周末,或者眼下
所有的滋味取决于这一块方正的、几乎有点坚硬的
霉豆腐。而此刻东南的海边
因为被早早贴上了商标的豆腐乳而变得一味的咸和稀软
我深知只有那片高原的有节制的低温与湿冷
方能使其在铺上稻草的土坛里成形
并且有滋有味地发霉、变黑
像所有那些兑换了我姑姑们的妙龄的
旧日子,像所有那些滋养我
竟至背井离乡的旧日子
那是什么样的悲怆
暮色中无声的根柢。旷野里四散的马蹄
流浪的歌者长歌当哭,潸然泪下
那是什么样的悲怆
攥不住泥土的手。手挠动如花花季似水。水将带走我们
流浪的歌者长歌当哭,潸然泪下
那是什么样的悲怆
水上。闪亮
那是什么样的悲怆
我的手无法插进泥土。我的日日磕碰于金属与木器之间的手
苍白。蓝色的静脉凸张。但已经没有了曾经有过的粗砺和力度,甚至热度
我脚下的泥土足够丰沃:千百年前的你,我。岁月寂寥。零落成泥的骨殖
泥土中,我的手过早触及连着心的疼痛而不能深插
家国则在书本上被书面语描述,被掩盖,然后被打开
如果你不介意,在一尘不染的仿玉的地面砖上
我会蜷缩着,好好哭上一回
另一个人在说
另一个人在替我
说
用不三不四的腔调,剔除敏感词
棉花糖一样的轻,尤其是
膨胀开来的甜
与坚硬的事件的原形
一带而过
避免掷地有声
甚而
擦枪走火
人群是一种表现
人群中的人
需要一种表达
在替我表达的
另一个人的声音下
我想都不用想
像人群中所有的人一样
露出幸福的
表情
只是,剩下我
和他面面相觑时
我冲上去
除了不打伤他的声音外,我二话不说地
揍他!不讲任何情面......
不料这背后的动作
还是被他们听见
他们说
狗日的又开始
写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