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辉
大麦先熟
□赵文辉
春艳和化亮定亲那天,里屋“咣”的一声响。跑进一看,只见暖水瓶倒在地上,到处都是白亮亮的水银渣。春艳的姐姐秋红坐在床上,挑衅地看着她:“我摔的呀,咋了?”
春艳指着秋红数落她:“我知道你想找事,今儿是我的大喜日子,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拔腿要走,却被秋红的冷笑拽住了,“得意啥,大麦先熟还是小麦先熟?就知道你受不住了!”春艳面子薄,气得直跺脚。
秋红大春艳五岁,却根本不像个姐姐样。从小和人说话就像锄头掘地一样,死难听,又好吃懒做,结果二十七了还没人提亲。她也不让春艳定亲,来个说媒的她就骂人家。
那天黄昏,在村外的杨树林里,春艳和化亮压倒了一片兔兔草。
一个月后,春艳去地里点玉米种,腮帮子忽然一阵发酸,涌出几口酸水,哇地吐了出来。春艳没在意,点了一会儿玉米种忽然又一阵发酸。春艳猛然一惊,莫非……她的脸不由火烧般发烫起来,心也咚咚直跳。春艳想,要真是那样,秋红不往房脊上装个高音喇叭吆喝才怪哩!爹呢,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的脸还往哪搁?她再没心思点玉米种了。
春艳回到家,用清水洗了把脸,就去村东头搭开往县城的“城乡快巴”,她要进城弄个水落石出。到县城下了车直奔县医院,挂了号又直奔妇科。可是到了妇科门口春艳犹豫了,自己一个闺女家……要是再碰见熟人,那还了得!最后春艳进了一家计生用品专卖店。在街上瞎转悠着就瞧见了这家专卖店,玻璃上赫然几个大字:早孕测试。
回到家按上面的方法一测,果然是那个结果。春艳便给化亮打电话,化亮说:“我还当啥大不了的事呢?结婚不就行了?”
化亮爹去春艳家说结婚的事,爹和秋红在家。爹双脚搁在一只凳子上,手里夹着香烟,看电视看得正起劲。爹看一眼化亮爹,连个招呼也不打,又扭头看节目。化亮爹的脸腾一下红了,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后来趁中间插广告,才结结巴巴把来意说了。春艳爹把一只脚跟另一只脚的位置换了一下,只一句话:“大麦先熟还是小麦先熟?这个道理你都不懂!”然后专心瞧电视,再不理化亮爹。
化亮爹只得讪讪地回去。
化亮央求爹再去。这回,爹夹了一条烟去,春艳爹算是让了座,口气却没让步:“说不中就不中,六月不娶,五月不嫁,再说上边还有一个秋红,人家还以为我家秋红嫁不出去呢?”
第三回就到了麦黄。化亮爹一手拎一打啤酒,春艳爹这回有了点笑脸,说:“让我考虑考虑,秋罢给话儿。”说罢,抽出一支烟,化亮爹以为要给他,伸出手去接,春艳爹却送进了自己嘴里。化亮爹那个臊啊!
春艳在化亮家里等消息。爹回来一说,春艳就绝望了,到了冬天,自己的肚子得成啥样儿了?非露馅不可!两人钻进杨树林唉声叹气,春艳说:“要不咱喝药死了算了!”
化亮一听,急忙用手捂住春艳的嘴,劝:“咋说这不吉利的话!到那个地步了?”春艳泪汪汪地望着化亮,一脸的愁云:“要是让爹知道了,非打折我的腿……”化亮叹一口气,照自己脸上就是两巴掌:“都怨我,都怨我。要不……要不去医院打掉?”春艳听了浑身一激灵,两手紧紧地攥住了化亮。
化亮和春艳去了一家小医院,人家要证明,两人摇头,医生说:“又是没敲钟就开饭。”
医生脸阴阴的,仿佛和他俩有仇似的。
天黑后,两人回到村里,一进家,化亮妈喜滋滋地迎上来,告诉他俩:“今儿晌午喜鹊在咱家叫哩!我去找春艳爹,他正喝着酒,激我说,你能喝三杯酒我就答应俩孩子的婚事。我就豁出去了,一口气喝下五杯,菜都没吃一口……放下酒盅,春艳爹就松口了,扭头问春艳妈,‘孩他娘,生咱二闺女那年是不是小麦先熟啊?’春艳爹放话了,日子随咱挑!”化亮妈高兴地喋喋不休,又嘲笑一旁蔫头蔫脑的化亮爹:“没成色!跑三趟都没吐口,我就去一趟亲家就应了。”
“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春艳握着化亮的手,委屈的泪水嗒嗒地落下来。
(原载《天池》2014年第9期江西刘名远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