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肇事者

□[日]渡边胜

幸运的肇事者

□[日]渡边胜

一天夜里，我在K酒吧一边饮酒，一边和酒吧女老板讲起白天发生的一起交通肇事事故。当时邻座一位喝着威士忌的男子，似乎听见了我们的交谈，突然插嘴，颇为同情似的说：“交通肇事确实令人讨厌，我曾亲身经历过，所以完全理解您的心情。”

“您也肇过事？”我不由产生好奇之感。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足为怪。全国交通肇事如此之多，自己身边坐着位经历过交通事故的人，或许亦属自然。

“听刚才所说，您的受害者只是受点轻伤，实在幸运。而我却轧死了她，并且是一位可爱的少女，真是痛心疾首。”他双手紧握酒杯，注视前方，面颊微微抽搐，好像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事件当时的情景。

我略带歉意地说：“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其实，我没有致歉的必要，因为是他在一旁听了我的话。虽说因此而产生痛苦，可毕竟非我本意，我的抱歉只不过是敷衍而已。

男子交替地瞅了瞅我和女老板，恳求地说：“让我讲给你们听吧，请务必听一听！”

我想，听人讲轧人致死的交通事故，心情并非愉快，不过，从男人的表情来看，好像还有相关的奥秘。于是，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女老板也好像产生了兴趣，颔首同意。

“说来话长，肇事至今已有十五六年了吧！那时，我有个未婚妻。开始，她的父母竭力反对这门亲事，使我伤透脑筋。不过，我多次登门央求，经过不懈努力，他们终于同意了，当时，我心花怒放，以为我的人生也会从此一帆风顺，因为我十分钟情于她。可是，好事多磨。当时正值枫叶如火的深秋，我决定邀她去兜风赏景。就在兜风的途中，发生了事故，从此，我的生活充满了不幸。”说着，男子惨然一笑，“我们决定去T县，从N市到S镇的沿途，以美丽的红叶而驰名。我们是在离S镇尚有数公里远的地方发生了事故。那是一条劈山而就的公路，右边是劈开的山，左侧是幽深的峡谷，路面仅有4米左右，并不太宽。车行至此地，忽然，一位少女从右方的岩石后面跳出，当我发现时，她已在车子的正前方，眼睛透过一顶遮脸的无沿女帽，好像在窥视着我们，身子一动不动。我慌忙扭转方向盘，用力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少女当场断了气。本是愉快的旅游，却变成地狱之行；本在幸福的极点，却跌落到痛苦的谷底，未婚妻哭叫不止，我也因事故的严重，吓得茫然不知所措。直到今日，我也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男子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说：“这场事故，导致我和未婚妻分了手，因为她的父母反对。由于事故对我打击过大，我失去了再次说服她父母的自信力。为了平复心灵的创伤，我本希望能得到她的抚慰。木已成舟，责任在我，在痛恨之中，我终于自暴自弃。”

男子长叹了一口气，看得出他内心仍在追悔，不该放弃对未婚妻的追求。

“自事故以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思考了许多，并且，对那场事故产生了若干疑问。我绝非想转嫁责任，因为我无法改变是我的车轧死了少女的事实。我只想问，为什么那个少女会出现在现场附近？出事地点周围并无人家，那个少女的家距离现场足有3公里。”

“会不会是少女偶然来这里玩耍？”

尽管我猜测不出男子心中在想什么，可还是把我的想法和盘托出。他没有同意我的意见。

“至今我还记得车前少女的模样，表情格外的平静，面对疾驰而来的汽车，竟然无一丝恐惧。”

“大概，少女没料到自己会被车轧着，而是断定车会在她面前停下吧？”

男子不理睬我的话，继续说下去：“此外，还有个情况，这是我在事后才知道的，就在我肇事的前一个月期间，也是那个出事地点，竟有3台车从左侧的悬崖上滚落下去，车上的人无一幸存。确实，从那个山崖掉下去，根本无法获救。我那时，倘若稍微早一点发现那个少女跳出来，猛然向左转方向盘，我的车子也得落入峡谷。所以，少女是替我们而丧生，对我们来说，这是最痛苦的事情。如果是我们掉了下去，少女就是这场事故的目击者，而且也必定成为发现者，那我就和在我肇事前落入峡谷的3台车，完全同一结局。补充一点，发现从悬崖上滚落下去那3台车的，都是这个少女。而且，自我轧死她后，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发生汽车坠落事故。”

男子闭上嘴，似乎表明他要说的话，至此已经全部讲完。

（原载《微型小说月报》201年第4期 辽宁吴德宝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