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戈
绑 票
□雁 戈
少爷被绑票的消息是管家传回来的。
管家跟了黄老爷几十年,按说也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不该如此慌张。这一次,他却像丢了魂儿,跌跌撞撞地冲进东厢房,上气不接下气地嚷起来:不好啦,老爷……少爷他……他被绑票了。说着,他抖抖索索地把一块布理开,呈到老爷面前。布很眼熟,正是少爷的半块衣襟,上面是绑匪写的勒索信。
老爷倒还沉得住气,只瞥了一眼那块布。旁边正陪老爷喝茶的太太一听管家的话,顿时脸如土灰,身如筛糠,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老爷看都没看太太一眼,只是淡淡地问,啥时候的事?
我也不知道。管家低着头说,我只听说今儿一早,少爷提了个鸟笼子出去了。中午不见他回来吃饭,我正要出去找他,就……就收到了他被绑票的消息。
赎金多少?老爷一脸的漠然,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管家忙把布理开,看了看,说,银票300万。
啥时撕票?老爷又回。
管家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布,回答说,三天后日落之前。
老爷抬头看看屋顶,不再吭声。一旁的太太立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将起来:老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星儿啊!我东盼西盼,盼了二十多年,才把我的星儿盼来。要是我的星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啊!一边哭,还一边用手捶自己的胸膛。
老爷仍然不理太太,等太太收了口,他才问管家,家里的田地、商铺能值多少钱?
管家皱着眉头估算了一下,说,差不多就值300万。
老爷这才长叹一声,说,他这不是存心要我倾家荡产吗?沉吟片刻,他忽地站起身,大手一挥,说,一个败家子儿,不救也罢!
老爷……太太大叫一声,便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话说太太年轻时没有生育,盼了几十年才老蚌怀珠,产下一子。老爷和太太对他自然是娇宠有加,什么事儿都顺着他。日子一久,这长歪的树就再也扳不过来了。二十岁不到,他整天就知道提笼架鸟、斗鸡遛狗,有时还伙同地痞欺凌百姓。
老爷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百万家产,今天不败在绑匪手里,日后也会败在儿子手上。
他再长叹一声,朝管家挥挥手,说,去办吧!
老爷……
去吧,把下人都辞了,留一处老宅子。老爷又朝管家挥了挥手。
第三天的午后,老爷揣着银票,由管家陪着进了深山。
在一块大岩石下,老爷摘掉少爷头上的麻布口袋,把少爷搂进怀里,不禁老泪纵横。儿啊,为了赎你,我已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这以后的苦日子你可怎么过哟?老爷边哭边说,三百万啦,我全给了他们。要不,你就别回去了,跟他们一起过吧。
少爷也哭,不过,他却是边哭边安慰老爷,爹,您就放心吧!我不怕吃苦,我一定要把丢掉的家产挣回来。
爷儿俩又抱头痛哭了一回,管家好说歹说,爷儿俩才相互搀扶着,一路磕磕绊绊地下了山。
少爷回家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跟着老爷学记账,学经商,也学人情世故。在少爷的悉心打理下,不出三年,黄家的生意竟然有了很大起色,其家道虽不比三年前那般殷实,却也盖过乡里十之八九的人家。
只是老爷年迈,身体已大不如从前。终有一天,他卧病在床,再也起不来了。老爷喊退家人和侍女,唯把管家留下,吐着微弱的气息,低声说,去,把那个盒子取来。
管家从一幅字画后的隔层里取出一个盒子,双手呈到老爷床前。老爷叫打开,管家便一脸庄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一摞厚厚的银票呈现在管家面前,老爷看都没看一眼,只是说,拿……拿火折子来。
老爷……管家惊讶地叫道。
老爷吃力地摆摆手,说,留它何用?当年不就是因为它,你我才上演了一出绑票的大戏吗?
老爷……
别说了,快去吧!老爷又摆了摆手,说,千万别让少爷知道了。
管家拿了火折子回来,却见老爷已然合上了双眼,一丝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安详而又从容。
(原载《金山》2015年第1期江西李秋兰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