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我该找谁说话

□程 刚

你走了，我该找谁说话

□程 刚

清晨的阳光带着清凉照射在广场上，鸟儿叽叽喳喳……

广场上的人很少，静寂无比。皮奥每天早晨六点钟起床，沿着广场走一个小时。

广场南侧的居民楼上，库卡坐在轮椅上，打开窗户盯着皮奥，他恨不得皮奥走着走着突然间倒在地上，再也不要醒来，他恨透了皮奥，每天都要在屋子里大骂皮奥，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那一年，他们一起随部队在北非作战，因为住在同一个城市，二人格外亲近，战斗中互相帮助，都成为优秀的战士。

一次，他们都被选入了一个由20人组成的尖刀小组，奉命拔掉敌人的一个团的指挥所。组长要求二人悄悄向敌人指挥所靠近，先期侦察兵力部署，一旦有事，其他人员在两公里外的地方接应他们。

他们小心翼翼地摸近敌人，潜伏了半天，详细地记录了敌人的活动情况。可不想，他们撤退时被发现。不幸的是，库卡被地雷炸断了双腿，此时，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很是惊慌，但他觉得皮奥会背上他逃离这里。然而，皮奥一个枪托照着他的头打去，他瞬间晕死过去……

皮奥被敌人撵到了悬崖边上，他无路可退，打光了最后一发子弹，纵身跳了下去……

幸运的是，他们都没有死，敌人追上来时，库卡躺在血泊里，敌人以为他死了，便去追皮奥。此时，战斗小组听到了枪声，前来接应，救起了血泊中的库卡，而皮奥跳下山崖的时候，正好被树枝挡住缓冲了一下，只是摔断了一条腿，后来顽强地爬回了营地……

不久后，战斗小组端掉了敌人指挥所，二人都立了大功，皮奥更是得到了最高统率部的勋章。而库卡被送到后方医院截去了双腿，治愈后直接返回了家乡，从此再没有回到部队。

皮奥在战争结束后也返回了家乡，但二人不相往来，因为库卡的心结始终打不开。那一天，明明是皮奥见死不救，还把我打晕，凭什么他能得到最高勋章，而我为了完成任务，失去了双腿，却没有得到最高勋章？他们不再是相亲相敬的战友，而成了互相恨之入骨的敌人。

一晃过去了几十年，他们都成了老人……

一天，皮奥正坐在屋外晒太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到他这里。“嗨，库勒医生，你又来看我。”皮奥赶紧站起身迎接。库勒笑了，急忙上前握住皮奥的手，然后进屋对皮奥进行检查。库勒三个月前成为皮奥的主治医生。他建议皮奥要多运动，每天去广场走上一个小时，这样对身体有好处。皮奥接受了库勒的建议，每天六点钟准时到广场上走圈。

皮奥毅力很顽强，每天都要到广场走圈，风雨无阻。直到有一天，他倒在了广场上昏过去。库勒急急忙忙地赶来，做完了检查，静静地坐在一边等着。

皮奥醒来了，库勒显得很激动，最后他流着泪握住皮奥的手，跪在了皮奥的床边，皮奥急忙挣扎着起身想扶起他。“皮奥先生，其实我是库卡的儿子，请您原谅我的自私，虽然广场走圈有益于您的病，但我更是为了我的父亲。”皮奥笑了，对库勒说：“孩子，我是最优秀的侦察兵，我早就知道你是库卡的儿子了。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要把当时的真相告诉你。那一天，你父亲炸断双腿后，敌人很快就上来了。当时我想，如果我背你父亲走，最终我们都活不成，情报也送不出去。我考虑敌人一定要抓活口，于是，我便把你父亲打晕，并把情报放在你父亲的鞋子里，他们见你父亲躺在血泊里，而且双腿都断了，估计是死了，肯定不会理他，更不会在乎他的鞋子，肯定会去追我。还有一点主要考虑，我们的战斗小组肯定会来接应我们，会发现你的父亲。想到这，我便拿起枪托打向你父亲的头，然后开了几枪，把敌人引开……”

“可我父亲为什么会精神不正常了呢？”库勒哽咽着问。“可能是失去了双腿伤害太大，再加上他觉得功劳比我大反而立功不如我，还有憎恨我没有救他，多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吧。他也没有听部队的解释，伤好后直接要求回家，这些年，他无人倾诉，精神慢慢就出了问题。”库勒点了点头。

“孩子，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库卡的情况。我听说他每天能透过窗户看见我，便会在屋里大骂一通，然后一整天都会很安静，不会摔任何东西，我觉得我的病再重，身体再痛，必须到广场上走。可这回，我是真的走不动了……”皮奥轻轻地说。

两天后，皮奥静静地离开了人世。载着皮奥的灵车从广场走过，库卡静静地坐在窗前，流着泪，静静地看着，他无数次自言自语：该死的，你怎么死了，我该找谁说话呢……

（原载《品读》2015年第8期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