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江
狙击手
□顾景江
也搞不明白,是谁得罪了太阳。八月天儿,大中午毒辣辣地悬在武警集训中队靶场上空,愣把正在实弹射击的新兵蛋子给粘在地上,一个个弄得湿漉漉。
孙教官背着手,来回踱着75厘米标准方步,略有所思然后喝道:“宁强—出列!”
“你为啥10发子弹,中3个10环,那7发全脱靶?”
“报告教官:是……是汗水浸了眼角。”
“宁强留下,单兵训练。其他人解散!”
夕阳西下,孙教官一阵风似的回到靶场。宁强一个人仍趴在地上练瞄准,眼泡都肿了。孙教官有点心疼这个农村兵娃,本能地伸出手想去抚摩一下宁强的头,可又把手收回来。纠正完动作,他一阵风似的走了。
宁强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心里暗骂:真倒霉,我遇上后妈啦!
吃晚饭的时候,战友小老乡凑过来,神秘地给宁强加了一道菜,是他最爱吃的猪肝罐头。宁强眼角就溢出了委屈的泪水。小老乡说,吃吧,吃吧,熬过这阵子就好啦!
从那天开始,宁强几乎每天都要接受单兵训练。孙教官总是不定时出现在靶场。孙教官从无笑容,没有满意的时候,而且变着法“作践”宁强:今天往他脸上抹点芥末油,明天涂点儿辣椒粉,弄得宁强像个泪人。
宁强的训练强度与日俱增,宁强的伙食补贴,也在花样翻新。
就在宁强的射击科目一筹莫展之际,他突然来了“灵感”。他偷偷揭下中队宣传栏光荣榜上孙教官的照片,把它挂在树上练瞄准。他还把孙教官照片上的鼻子、眼睛戳得尽是洞孔。日练,夜练,逮着空儿就练,练得走火入魔。
新兵集训验收汇报会上,宁强的射击拿了支队第一名。
支队新兵集训刚刚结束,孙教官就病倒了,还住进了医院。小老乡来找宁强说:“孙教官住院了,咱俩也去看看吧?”“嘁!看他?”宁强一脸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老乡吞吞吐吐地说:“你那伙食补助全是孙教官掏的腰包儿。就连你爸的住院费也是孙教官瞒着你寄去的呢!”“怎么会是这样?”宁强蒙了。小老乡说:“孙教官早就下了话,说出来就处分我。我一直不敢说。”
宁强惭愧极了,整天在自责中度日,觉得自己不是人,是个十足的混蛋。
总队新兵射击精英大比武开赛在即。宁强无疑是支队选送的最佳选手。可是谁也没料到,他在这一轮训练时,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原因是,他从准星中一搭上靶子,孙教官那张“嘴脸”就不再狰狞。而且,孙教官的容貌顷刻间幻化成和蔼的叔叔、可亲的舅舅,甚至是慈祥的父亲。那脸庞蓄满了光环,越荡漾越大,渐渐盖住了靶身,使他瞬间失去了目标。
宁强急得揪头发,抓胸脯。当他的指尖触到口袋里自己的照片时,顿时有了主意。他把自己的半身照片,贴在靶心上,粘得牢牢的,声称要教训教训这个混蛋。
宁强很快又找到了感觉。因为这次瞄照片,无须偷偷摸摸进行,他夜以继日地练,练得痴迷,谁都拦不住。总队新兵射击精英大比武,宁强夺魁。
一年后,一个寒冷的冬晨,一阵急促的集合哨从营房中扯出一串战士。他们在几秒钟之内就拼成一个“一”字。
孙教官高声发布命令:“一班长宁强—出列!你带一个班去四号地区解救人质。记住:把仇恨刻在准星上!”
“报告孙教官:不……中队长。宁强明白!”
“出发!”
步伐铿锵,马达轰鸣,惊起一树云雀。远处传出几声细嫩嫩、奶甜甜的婴儿哭声……
(原载《前卫》2015年第8期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