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名器而得佳句

孙东岳

明朝嘉靖年间，吴承恩曾出任河南省新野县知县。他任职期间，廉洁自持，关爱百姓，改革吏弊，尤其重视兴修水利。他一方面修建水库蓄水，另一方面疏通渠道排水，百姓受益很大。在诸多水利工程中，以县北水库最为著名。

水库是在两山之间拦水为湖，雨季储水，干旱放水，避免了大片农田受淹或受旱的局面。平日的水库碧波荡漾，岸柳成行，是一个风景宜人的好去处。当地百姓偏爱它，说这里可以和杭州西湖相媲美，所以人称“小西湖”。

深为百姓称道的小西湖，蜚声京城。吴承恩的同窗好友李春芳，时任京城候补宰相，听说此事，甚为高兴，当下便决定前往，一来看望相知故交，二来很想领略一下小西湖这项名闻遐迩的民心工程。

李春芳来到豫西南边陲古城，正值阳春三月，春暖花开之时，他在吴承恩的陪同下，来到小西湖。这里果然名不虚传，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我听说三国时，新野有一首赞扬刘备的民谣这样唱道：‘新野牧，刘皇叔，自到此，民丰足。'你这刘备的后来之人，可谓继承了刘备的爱民遗风，把新野治理得这么好，实在令我钦佩之至！”李春芳赞扬好友道。

吴承恩说：“离好还差得远呢。我时时以刘皇叔为榜样，夙夜忧叹，唯恐对百姓照顾不周。这次你来，我也是忙里偷闲，奢侈一次，陪你游一游。”二人兴致极高，便决定驾一叶小舟到湖面游玩。吴承恩当下置酒助兴。

李春芳是才高八斗的饱学之士，现在亲临如此美景，雅兴大发，便向吴承恩提议：“莫辜负了此次相遇和美好春光。我想咱俩对句子，才更显逍遥。”

“好啊，他乡遇故知，难得咱俩在此相遇，你的想法正合我意。”吴承恩问道，“你说，对上了怎么着，对不上怎么着？”

李春芳说：“现在你出上句，我对下句。对不上罚我饮酒三杯，对上了，你饮三杯。”

吴承恩欣然应允。

游船在碧波上徐徐行进。两人一边叙旧，一边饮酒，但都又想着对句的事情，期待灵感的降临。突然，一条大鱼猛地将船底拱了一下，小船向一侧一歪，正在执壶斟酒的吴承恩猝不及防，倒在船上，竟把手中那只精致的锡壶甩到湖里去了。李春芳忙去搀扶好友，并十分惋惜锡壶坠水。谁知吴承恩大叫一声：“掉得好！我的上句出来了！这便是‘游西湖，执锡壶，锡壶坠西湖，惜乎！锡壶'。”

李春芳听后，猛吃一惊，顾不得心疼那把锡壶，他为吴承恩出的上句惊叹不已！这么长的句子几乎全用的是谐音字，而且无雕刻之感，凑句之嫌，浑然天成。他无言以对，连饮三杯酒，频频点头：“兄弟真乃旷世奇才，这上句出得真够叫绝，既刁钻古怪，又风趣幽默。兄长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兄长过奖了，我也是触景生情，随口说出而已。”吴承恩谦虚地说。

回到县衙，一直到吃过午饭，李春芳一直是闷闷不乐，他为对不出下句而惭愧，也一直在想着如何对出下句。吴承恩对李春芳说：“兄长不必为此事而郁闷，我也是一时情之所至，难为你了。走，我们在城内散散心。这里两汉时期名胜古迹很多，你不想看看吗？”

两人来到县衙西边，只见一棵高大的皂荚树枝叶繁茂，直插云天，树干有两抱多粗。这棵树名曰“挂剑树”，是三国时刘备练武挂剑的地方。树旁有一块青石碑，正面刻着“闻鸡起舞”四个大字，字迹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为当年刘备亲手所题，石匠雕凿。碑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述刘备在新野七年多的时间里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爱护百姓，三请诸葛，以图兴汉大业的事迹。为了勉励自己，砥砺意志，刘备每早必到皂荚树下舞剑，并移来一块大青石，在石面上写下“闻鸡起舞”四个大字。古城百姓感念刘备之恩，在他走后不久，便把石碑加工雕刻修饰立于此。因为刘备当过皇帝，人们便称这碑为“御碑”，并以此骄傲和自豪，时时瞻仰称颂。

两人看完御碑，在皂荚树下徘徊良久。大树枝叶如盖，微风吹拂，给人惬意之感。吴承恩对李春芳说：“上午酒未能饮成，中午饭又没吃好，不如咱俩在此开怀畅饮，以补缺憾，如何？”

吴承恩拿出自己的心爱之物“腊梅傲雪”玉杯，以悦挚友。这只酒杯为白色，略透淡绿，造型为五朵梅花合围，玉石雕刻，圆润光滑，晶莹剔透，用之盛酒，冬暖夏凉。还有一妙处，每当酒液倒入杯中，便可影影绰绰看见雪花飞舞，因此杯取“腊梅傲雪”之意。玉杯可谓稀世珍宝，是吴承恩祖上所传。他在入仕之前，无论生活多么艰辛，都没舍得卖掉，一直带在身边。今天只因李春芳是挚友，才肯拿出。

两人在树下对饮，但这玉杯也未能激起李春芳多大兴趣，他心里仍在想着如何对出下句。只见他眉头紧皱，一会站起，一会坐下，一边咂酒，一边自语：“锡壶……西湖……”他又辗转到御碑前：“御碑……玉杯……”他只觉得头脑中有一道电光石火，稍纵即逝！心里一激动，玉杯从手中滑落，掉在碑座上，“呯”一声摔成碎片。李春芳大叫一声：“有了！”

吴承恩吃了一惊：“什么有了？”只见李春芳眉飞色舞地叫道：“你出的上联，现在有了下联了！那就是‘观御碑，捧玉杯，玉杯碎御碑，欲悲！玉杯'。”

“好！对得好！”吴承恩忍不住大声叫绝，把拇指翘得老高，直伸到好友面前。

“好是好，可惜你没了祖传之宝！”李春芳无比惋惜地说。

吴承恩高兴地说：“咱俩能对出这么一副绝妙的对联，我这玉杯碎了，值！”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