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跃 吕贝妮
(安徽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Sperber和Wilson(1995)从认知角度探索交际的推理本质,提出了明示—推理机制。推理过程以“认知关联、交际关联”为基础,涉及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的两大原则:认知原则(cognitive principles)和交际原则(communicative principles)。认知关联性指人类认知趋向最大关联;交际关联性则指每一个明示交际行为设想都具有最佳关联性。而关联理论中一个关键命题,就是对输入信息的处理以对关联期待(expectation of relevance)的满足或放弃为操作基点。(Sperber&Wilson,1995:109)熊学亮、杨子(2007:121)也指出,关联期待不但能决定话语推理的终止,还能通过预测话语与何相关,而在一定程度上指导话语推理的方向。
不过,曲卫国(2005)指出,关联理论的核心概念关联期待是作为一个不证自明的概念被使用的。Wilson在2006年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举办的语用学研讨班上,也曾明确提到关联理论没有尝试过建构具体推理模式。不过,也有学者将关联理论与语用推理联系起来进行研究。赵艳芳(2001)把推理变元分为三个部分:语部、第一类境部(事实境部)、第二类境部(逻辑境部),将明示—推理模式具体应用于话语含意之中。熊学亮(1996a,1996b,1999)也认为关联理论仅仅勾勒出了一些粗线条的东西,而没有涉及切实可行的、具体的、比较微观的、适合语用实情细节的推理方案,因而实用性不强。因此,结合关联理论他提出单向语境推导模式。此外,胡健(2001)在这一模式基础上加入语境延伸的内容。
熊学亮、杨子(2007:119-121)将关联期待分为三种:(1)低层:对说话人有信息传递意图的期待;(2)中层:对说话人意图传递的信息与某话题相关的期待;(3)高层:对说话人意图传递信息的具体内容的期待。释话人对话语的理解可以始于三种期待中的任何一种,在推理过程中关联期待受言语解码结果与释话人突显的认知语境交互作用的影响,当初始关联期待在突显语境中生成显义或隐义足以满足该关联期待时,话语得解;若关联期待无法得到满足,则需被调整,调整后的期待会在随同被调整的突显认知语境中重新寻求满足。若能满足则推理结束;否则关联期待会被进一步调整,重复上述过程,直至关联期待在相应的突显语境中被满足为止,以上就是关联期待动态性的体现。当对某一上层(高层或中层)期待的满足无法实现时,关联期待被调整到一个较低层级,推理人会增大语境搜索范围、增加推理努力,继续寻找满足期待的解读。熊学亮、杨子(2007:119-121)因此模拟了关联期待对语用推理过程的宏观操控,从高层至低层如下图1所示。
图1 关联期待对语用推理过程的宏观操控
Brown和Yule指出,在日常会话情境下,即使面对表面不关联不连贯的语义表征形式,人们会通过推理(inference)来补全话语中的潜隐联结(missing links),根据已有的诸如图式(schema)、框架(frame)、脚本(script)等认知结构,将缺省的成分(default elements)补完(Brown& Yule,1983:236-259)。
缺省推理是话语理解中一种常用的推理机制,由Reiter(1980)首次提出,指的是对于推理过程中真假不定的命题,在表明其为假的条件缺席的情况下,可以默认该命题成立。Kittay(1987)提出缺省语境,即听话人会根据缺省推理生成缺省预设,创造一种“隐性”语境。他将缺省预设分成两类:一般缺省预设和特殊缺省预设。Giles和Coupland(1991)提出缺省预设是由三个部分构成的:一是某类语篇发生的典型物理语境(physical context);二是这种物理语境反映到话语使用者意识中形成的认知结构(cognitive contruct);三是在该语境中语言使用的典型形式和意义。
国内的学者关于语用预设及语境的研究比较充分(钱冠连,1994;陈新仁,1998;姜望琪,2005;张家骅,2009;景晓平、陈新仁,2011;魏在江,2011)。樊莉囡(2008)从U-I功能性实体的元语用意识行为角度出发,探讨语境生成中功能性实体的认知及心智成分控制。张春辉(2010)基于亚里士多德的结构观与Langacker的语境观与认知激活原则构建了语境生成模型。虽然不少学者对缺省推理进行了一些研究探讨(徐则宇、顾海悦,2000;黄华新、胡霞,2004;高海龙,2008,2011;罗钱军,2012),但对于缺省推理下缺省语境的生成模式,国内国外都尚未涉足。本文正是围绕这方面进行探讨,基于关联理论下的关联期待,参考熊学亮和杨子模拟的关联期待对整个语用推理过程的宏观操控,对缺省语境的具体生成模式进行分析。不过,显然模拟的宏观操控模型下考量的只是一问一答式的单调短对话,而且是从释话者(提问者)的角度探究关联期待,说话人指的就是问题回答者,因而解释力有限。本文中的缺省语境生成模式探讨的是在一系列会话中双方参与者(发话人和受话人)的动态互动,关联期待不再局限于提问者而是扩展到了发话人。
Givon(1979)从话语分析角度出发,认为语用预设是发话人对受话人可能会毫无疑义地接受的内容所做出的假设。结合这一观点,本文中由缺省推理产生的缺省预设与发话人单向发出的语用预设相对,是由受话人单向发出的。缺省预设与语用预设之间存在互动关系,受话人不断进行缺省推理直到得出与实际缺省成分相同的缺省预设,继而追加缺省语境,实现对话语的理解,因而缺省预设是可废止且语境敏感的。本文先结合关联期待阐释缺省推理下对话语中潜隐联结的填补,进而探讨缺省语境的两种生成模式,并分析缺省推理的失效问题,力求由产生缺省预设的缺省推理模式来探析缺省语境生成,从而充实关联理论下基于“关联期待”的具体话语推理过程,从微观层面提升关联理论的实用价值。
缺省推理与语境因素(上下文、会话含义、百科知识等)紧密联系,具体到话语中,发话人没有给出否定信息指示时,受话人的缺省预设会一直默认为缺省值并作为新语境信息补充原有语境,在此基础上理解话语。除非当发话人给出足以否定缺省预设的信息时,该缺省预设才会被取消。这里所说的缺省推理是建立在发话人对受话人的信息传递意图有期待(低层期待且最宏观),对受话人意图传递的信息与某话题相关有期待(中层期待且较具体),或对受话人意图传递信息的具体内容有期待(高层期待且最具体)这三者之一的基础之上。初始关联期待先于受话人的话语反馈,一般是高层或中层期待,然后根据实际会话的展开可能会下移发生动态变化以通过语用推理理解受话人的话语。一旦在某一层级的关联期待得到满足时,受话人的关联期待不会再向下级延伸。
缺省推理产生缺省预设的过程就是识别话语中的潜隐联结(即隐含关联)的过程,而潜隐联结往往是包含在发话人的语用预设信息具体内容之中。在受话人反馈话语前,发话人会产生关联期待,蕴含在语用预设中,然后受话人进行缺省推理产生缺省预设,只有当其内容符合语用预设时,潜隐联结才会被识别出来,同时发话人的关联期待也得以满足。
在Garrod和Sanford(1981)看来,填补缺省成分的过程存在自动(automatic)和非自动(non-automatic)之分。本文认为,自动和非自动填补都可称为缺省推理。虽然在认知的过程中自动填补隐含关联和非自动填补隐含关联存在加工时间上的差异,但这只是一个认知关联程度的问题。自动填补的潜隐联结与受话人的认知关联度高,发话人的初始期待易得到满足,关联期待动态性相对较低。自动填补的往往是我们知识表征中已有的部分,只要在典型语境中或在上下文中有标记提示,就可以由转喻隐喻等认知机制自动联系起来经由缺省推理激活必然联系。如下例(1):
(1)A:Kate is a rose.Of course she is a beauty,but every time when I am close to her I feel her thorns.
B:Indeed,I also found it difficult to get along with her.
对A来说,他的初始期待是“希望B能给出关于Kate的描述”这一中层期待,这里的潜隐联结由“beauty”和“thorns”词汇标记,即“Rose is beautiful but has thorns”。对于受话人B来说,这样的潜隐联结是由缺省推理自动激活的常识知识作为缺省预设,隐含含义以及发话人的意图可以进一步由隐喻推理机制得出,即为“Kate虽美但难相处”。例(1)里B的回话中,B的缺省预设明显符合语用预设,也满足了A的初始期待。
非自动填补的潜隐联结与受话人的认知关联度低,是我们知识结构中不典型的部分,语句之间不具有明显的必然联系。这种情况下需要先由沟通,假设认为存在关联性并建立关联,然后通过缺省推理,得出可能的潜隐联结作为缺省预设。这种联结对于受话人来说是非必然的,因此付出的推理努力要多于自动填补,而发话人的关联期待在会话过程中也会经历从上层期待调整到较低层级再调整到上层的动态过程。值得一提的是,自动还是非自动填补往往因人而异。如下例(2):
(2)A:You should list the reference grammar books used in the error analysis,such as the Cambridge English Grammar,the Oxford English Grammar,or the Longman English Grammar.
B:Got it.Could I list Bo Bing?
A1:Yes,of course.
A2:Is Bo Bing a grammar book?
这里B的提问基于高层的初始期待,即期待A的回答内容是“可不可以”。发话人B的语用预设为受话人A知道“Bo Bing”是语法书,而关联期待也蕴含在其中。对中国学生来说,“Bo Bing is a kind of reference grammar books”是直接由“Bo Bing(薄冰)”激活的存在于大部分中国英语学习者关于“grammar”知识结构中的典型知识组成。识别会话中这一潜隐联结的缺省推理明显是自动的,会有A1这样符合B的高层期待的回答。但是对于没有这类常识的外国人来说,“Bo Bing”不存在于他们知识结构中,需要先假设存在关联,然后由非自动缺省推理得出可能的潜隐联结,因而会有A2这样的回应。这里B的高层期待显然没有实现,B需要调整初始关联期待为中层期待,即A2意图传递的信息与话题“语法书”相关,由此来理解A2,进而补充信息展开如下例(3)进一步的会话,同时再产生新一轮的期待,即重新期待A的回应是“可不可以”。通过B这里的补充说明,A也会给出相应的符合B高层期待的回应:
(3)...
A2:Is Bo Bing a grammar book?
B:Yes,it is a popular English grammar book used in China.
A:Well,you can list it.
有趣的是,我们的知识结构并非静止,而总是处于动态扩充的状态中。如果例(2)中B的话语变为“Got it.Could I list Bo Bing Grammar?”这时,即使对于不知道薄冰的话语理解者来说,在添加了词汇标记“Grammar”之后,知识结构里也会自动将“Bo Bing”增补入“grammar”类别下面,由词汇标记“Bo Bing Grammar”自动推理出“Bo Bing is a kind of grammar books”,从而直接给出A1这样的回复。
由上看出,关联期待蕴含在发话人的语用预设中。当缺省预设符合语用预设时,关联期待也会得到满足;反之,发话人会调整关联期待来理解受话人的话语,随后采取追加信息的手段,在新的扩充语境下产生新一轮的关联期待,以此为新起点继续推理解读受话人的新话语。在非自动识别潜隐关联的对话中,要实现上层期待,会经历若干轮这样的循环;而在自动识别的对话中,发话人的初始期待一般无须调整即可实现。是通过自动还是非自动识别潜隐关联不仅因人而异,还会因话语中相关语言形式的不同而出现不同的情况。但是二者均为缺省推理的结果,只是推理的努力程度、步骤多少和复杂程度有区别。
受话人通过认知努力,不断将缺省预设向发话人单向发出的语用预设靠近,直到前者符合后者时,预设信息才会变为双方的实际共有信息,同时发话人的关联期待也得以满足。通过省力模式或循环模式,共有信息成为缺省语境。在充足的语境条件下,话语也就越发连贯便于理解,发话人的关联期待也得以实现。
省力模式是产生缺省语境最为理想的模式。省力模式下,初始缺省预设符合语用预设,发话人的初始关联期待得到满足,预设信息产生的缺省语境补充初始语境形成新语境,如下页图2所示(其中虚线代表动态语境)。具体分析如例(4):
(4)(setting:on a giant ship,a pair of young lovers)
a.Boyfriend:I have been waiting for this moment!(standing at the bow,excited)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b.Girlfriend:Baby,you are as fool and hansome as Jack.
c.Boyfriend:Dear,in my heart you are far more beautiful thanRose.
这里,a中男友的语用预设是“女友知道‘I’m the king of the world!’是电影《泰坦尼克号》里Jack站在船头说的台词”,同时初始期待是女友能对他的模仿行为做出评价。女友通过男朋友的话语,结合话语发生的场合,通过缺省推理得到“男友说的是电影《泰坦尼克号》里Jack站在船头说的台词”这一初始缺省预设,并以此为前提给了男友b这样的话语反馈。这一反馈也正好符合a中男友的预设期待和初始关联期待,因而在原有的话语语境下追加了“还原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人物情节或台词”这样的缺省语境从而扩充产生了新语境,在这样的共有信息下二人能流畅地对话。但是如果女友不知道电影《泰坦尼克号》相关内容,她的初始缺省预设不可能符合发话人的预设,男友的初始期待不会得到实现,会话不会像例(4)中这么自然地展开。男友需要放弃初始语用预设,将初始语用预设的信息内容以新信息的形式表述给她(如直接表述出来“I was longing for a chance to say that famous line in the movieTitanic”等等),否则会话无法继续下去。
图2 省力模式
例(4)这样的省力模式是建立在话语双方具有共享的百科知识(与话题相关)基础上,这样初始缺省预设才更容易符合初始语用预设,发话人的初始期待才能得以实现。省力模式下的会话虽然对会话双方来说因省略了共知信息的表达而省力高效,但是对没有共有知识的第三方(如语篇的阅读者)来说,这样的会话缺乏连贯性且难以理解。
但实际会话中,受话人的初始缺省预设往往并不与发话人的初始语用预设吻合。出现这种情况时,受话人会放弃初始缺省预设,发话人的初始语用预设会根据受话人对话语的反馈结果(建立在缺省预设基础上)不断进行调整,蕴含在其中的初始关联期待会向下调整以理解受话人的话语含义。动态语境也在发生变化,不断更新的语境可以检验缺省预设是否与语用预设相符。若符合,缺省推理成立,追加缺省语境;反之,缺省推理不成立,缺省预设废止,新的缺省推理又会产生新的缺省预设并再次受更新的语境检验,如下图3所示。
图3 循环模式
受话人的缺省预设与发话人的语用预设相互影响,不断修正融合,为语境提供新的上下文信息,追加缺省语境与现有语境融合,共同创造了更加完整的话语语境。在更具体的语境条件限制下,话语也就有了更强的意义连贯性。如例(5):
(5)i.A:昨天的比赛真是精彩啊,可惜我没看完。
ii.B:那你可亏大了啊,最后一球进得漂亮啊。
iii.A:最后谁赢了?
iv.B:当然是我们班了。
v.A:哎哟我说的不是学校的球赛,是昨晚凌晨的直播赛呐。
vi.B:哦,那个啊,是火箭赢了。
vii.A:谁问你篮球了,是足球赛啦。
viii.B:那个我没看,不过听小张说是西班牙赢了。
这里,首先A的初始语用预设是“B知道A说的‘昨天的比赛’是欧洲杯足球赛”,初始期待即为“希望B能告知比赛结果”这一高层期待。在理解ii处话语时,高层期待未实现,调整为中层期待“B的话与话题‘昨天的比赛’有关”并得到满足。iii中A采用了直接提问的形式,此处A的关联期待进入第二轮,又回复与初始期待一致即“希望B能告知比赛结果”,不过此处语用预设的具体内容没有变化依然是i处语用预设的延续。而B的初始缺省预设是“A说的‘昨天的比赛’是校足球赛”,先做出了ii处的反馈,在未得到对方对初始缺省预设的否认的前提下,继续默认以此缺省预设为前提添加了新的信息iv。在此时A发现B话语反馈并不符合A的期待,因而在推理iv的含义时关联期待由高层期待下移至中层,即“B说的话与欧洲杯足球赛有关”,明显推理不成立,再下移至低层期待即“B意图传递信息”,推理成立,不过这个B意图传递信息并不是A预设期待的内容。于是A的语用预设调整为“B知道‘昨晚凌晨的直播赛’指的是欧洲杯足球赛”,从而增补了v处的话语,此时A的期待进入第三轮,调整恢复为初始的高层期待,即“希望B能告知比赛结果”。根据v,B的初始缺省预设也随之废止,进行新一轮缺省推理后得出新缺省预设:“A说的‘凌晨的直播赛’指的就是篮球赛。”而接下来A再次发现B的话语vi与自己的语用预设矛盾,又经历了一轮类似iv处进行的高层、中层、低层期待调整步骤,进一步修改了语用预设,变成了vii中的“B知道A说的‘足球赛’指的是欧洲杯足球赛”。同时关联期待再次调整进入第四轮恢复为初始的高层期待。而B也取消了前一个缺省预设,得出了新缺省预设:“A说的‘足球赛’指的就是欧洲杯足球赛”,最终与A的语用预设相符合。至此,A的语用预设不断调整,B的缺省预设不断取消,再通过重新缺省推理产生新的缺省预设,经过若干“调整—取消”的循环,终于使得两者相符合,增补了缺省语境。而前面“调整—取消”循环中也产生了新的语境信息,结合初始语境和最终追加的缺省语境,共同形成了一个扩充了的新语境。A的关联期待也经历了三个阶段的调整,最后一次的高层期待在新语境下得以实现。虽然与省力模式相比,循环模式的交流效率可能低于前者,但它扩充了语境,充足信息量使得话语内容高度明晰化,大大增强了话语在表层的连贯性,让第三方在理解时也可以少费点力。
要指出的是,前文例(4)和例(5)中探讨的预设无论是发话人的语用预设还是受话人的缺省预设都是显性预设,即在话语中有词汇或语句标记,笔者也有明确标出(其中语用预设标记用斜体标出,缺省预设标记用下划线标出)。以上之所以选择显性预设来讨论,是因为它们有预设标记作为客观依据,使得在探究发话人的语用推理和受话人的缺省推理时能“有迹可循”。
上文中分析了循环模式下由缺省预设追加的缺省语境,对于其中“调整—取消”步骤在这里具体探讨下。A的语用预设和B的缺省预设变化如下图4和图5所示。
A的语用预设实际上是处在不断给予与话语相关新信息的动态调整中,预设愈发具体,不断为B的缺省推理了新的语境信息,从“昨天的比赛”到“凌晨的直播赛”到“足球赛”,预设的信息内容在语言表层的标记与话语缺省的成分“欧洲杯足球赛”的关联性越来越明显,对于受话人来说,就越容易识别出潜隐联结,补充出话语的缺省成分,从而使得话语意义完整连贯。
而B的缺省预设则一直都基于A的语用预设所提供的新信息之上,与之不一致就被否定废止。由i“校足球赛”到ii“篮球赛”再到iii“欧洲杯足球赛”,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取消的缺省预设对语境不再产生影响,没有产生语境效果。
图4 A语用预设的变化
图5 B缺省预设的变化
由此可见,在产生缺省语境的循环模式里,语 用预设的调整是有一定联系的层层递进,与缺省成分的关联性渐渐提高,且会产生一系列的新语境信息。而缺省预设的变化仅仅是单纯的取消再新建的替代过程,只有最终符合语用预设的缺省预设才会追加缺省语境产生语境效果。
受话人的缺省预设也并非总是符合说话人的语用预设,缺省推理也存在失效的情况。具体分析如下例(6):
(6)a.A:How was the party yesterday?
b.B:Wow,the pool party was great!
c.A:No,well,I mean the bachelor party last night.
d.B:Yeah,I know what you mean.Actually,the bachelor party was held in a swimming pool.
e.A:Swimming pool?I heard that John’s bachelor party was a beer party.
f.B:John?I just mentioned Jack’s.I know nothing about John’s because I didn’t go there.
缺省预设按其是否呈现在话语表层可分为两种:在不同阶段的认知层面经缺省推理形成的但并未呈现在话语表层的隐性缺省预设;在话语中以词汇或语句的形式标记出来的显性缺省预设。此会话中,A首先提问,a里预设了“B明白他所说的‘party’就是‘John’s bachelor party’”。B 先通过缺省推理得出了“‘the party yesterday’指的就是‘Jack’s bachelor party’”这一隐性缺省预设,并且进一步加工推理得出了“A知道‘Jack’s bachelor party’那他也应该知道‘Jack’s bachelor party’是一场‘pool party’”。这里 b中“pool party”就是显性缺省预设在话语层面的标记。通过上下文我们能发现B的这一系列缺省推理从初始缺省预设开始就与A的语用预设产生了偏差,由此产生的隐性缺省预设及之后的显性缺省预设显然不符合A的预设期待。A接收到了不在其期待之中的“pool party”,由此他在c中增补了“bachelor party”这一新信息,他的语用预设调整成为“B明白A说的‘bachelor party’指的是‘John’s bachelor party’”。然而,B基于其隐性缺省预设“A说的‘bachelor party’指的是‘Jack’s bachelor party’”的话语d虽然放弃了b中的显性缺省预设标记“pool party”改用新标记“bachelor party”,但其反馈的信息仍然没有满足A的预设期待。至此,e中A放弃了其在上文的语用预设,改用新信息直接明示了其语用预设中的信息内容给B,最终扩充的新信息使得语境发生了充实,从而彻底推翻了B的缺省预设,使得B不用进行缺省推理就能直接理解A的话语含义,给出相应反馈。
例(6)中出现的情况不同于之前的例子,直到最终缺省预设也没有符合语用预设,于是发话人和受话人都放弃了预设,直接向对方提供了明示信息。这里缺省推理失效,没有成功识别潜隐联结,也就没有产生缺省语境,而是直接明示了联结充实了话语语境。这种明示让会话回到正轨,避免因预设上的分歧而造成误解。
本文从关联理论下的关联期待出发,阐释了缺省推理填补潜隐联结的过程是让缺省预设向语用预设靠近并符合后者的过程。当缺省预设符合语用预设时,发话人的关联期待也会得到满足;在初始期待未得到满足时,发话人会调整关联期待来理解受话人的话语,随后采取手段扩充话语内容,重新产生一轮关联期待,以此为起点继续解读对方的新话语。实际会话中,往往会经历若干个这样的循环。缺省语境的生成有两种模式:省力模式和循环模式。在缺省推理失效的情况下,没能成功识别潜隐联结也就没有产生缺省语境,话语语境通过会话双方直接明示信息得以充实。通过这一系列的分析,将关联期待对引导会话推理的影响从宏观操控模型下考量的一问一答式单调短对话中扩充到了连续的系列会话中。在缺省语境生成模式中探讨关联期待,更加彰显了关联期待的动态性。同时,也提升了关联理论在实际话语推理中的价值。今后还可以就关联期待在不同的话语推进模式中所起的作用做进一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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