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南方”背影拾零

2015-11-14 07:18陈南南
广西文学 2015年10期
关键词:广西美丽创作

陈南南/著

长篇小说《美丽的南方》1960年一经作家出版社出版,就受到广大读者青睐,一时“洛阳纸贵”,数年内多次重印再版,后来还成了广西长篇小说的经典。在它推出半个多世纪后,广西为促进文化的繁荣发展,推进“美丽南方·广西”文化品牌的建设,让《美丽的南方》再度进入人们的视野,引出有关它的话题。但遗憾的是,有的媒体在叙说其中一些故事时,要么语焉不详,要么与事实相悖,为难了读者。这样一来,作为小说作者陆地的后人当然就有话要说,说说《美丽的南方》背后的故事。

关于“美丽南方”的诞生地。小说反映的那场广西土改运动发生于1952年上半年的邕宁县十三区,区政府在老口圩上。它所辖涵盖现在的西乡塘区石埠街道办事处与江南区江西镇锦江村公所等一些周边区域。之所以要提这个问题,是因为眼下对《美丽的南方》所描述的地域存在着不同的声音。西乡塘区石埠街道办事处十年前在忠良村搞了个农家乐乡村游,打出了“美丽南方”的牌子。这让江南区有意见了,他们认为锦江村公所的麻子畲才是“美丽南方”的诞生地,因那里曾是广西省土改工作团第二团的驻地。其实不管是石埠也好,麻子畲也罢,它们当年同属邕宁县十三区,都留下了作者的足迹,都包含在作者叙说的故事中。当年的“一家人”现在分属两家政府就打起架来了,这是很不应该的。关于这事的争论还是应该尊重历史,把现在以忠良村为中心开发打造的“美丽南方”延伸至麻子畲,由西乡塘区和江南区共同开发建设,使得两家政府能在“美丽南方”的品牌效应下获得双赢。

关于广西省土改工作团第二团。该团并非如有的文章说的是中央土改工作团,而是在广西省土地改革委员会统一安排下,由中共广西省委宣传部牵头,将从北京来广西参加土改的全国政协、中宣部等中央机关的干部和清华、燕京等首都大专院校的师生一百多人,与广西省直机关干部、南宁师院师生混合编队组建而成,共有数百人。团长最初是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刘宏,过了半个多月,才改为中共广西省委党校副校长谢芳春担任。副团长则是北京来的著名经济学家、清华大学教授吴景超和著名戏剧家、国歌词作者田汉。在北京来的干部和师生里,除田汉、吴景超外,还有一批以艾青、胡绳、唐明照、李可染、夏同光、徐毓丹、江定仙、安娥等为首的文化名流。他们个性鲜明、思维敏锐、视角开阔、语言生动,为我父亲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人物素材,也在精神上给予我父亲的创作极大的支持与鼓舞。诗人艾青多次鼓励我父亲继续小说创作:“回到自己家乡了,可谓是如鱼得水!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将会更加得心应手吧……当下的文学作品水平太低,太枯燥,人情味太稀薄了,真希望能有反映浓烈地方色彩和深刻人生意义的东西被我们的作家写出来。”外交家唐明照曾在美国学习生活多年,担任过美国共产党加州大学的书记。在庙背村与我父亲有番深夜长谈,他就感到“现在美国作家生活只为了金钱,因而腐化了。我们中国这样伟大,没有作品表现太可惜,应注意组织作家创作才对”。

关于我父亲在省土改二团的角色。有文章说我父亲在团里是个联络员,这是不对的。1951年10月,广西全省的第二期土改开始在邕宁县心圩乡陈东、陈西村试点,我父亲因参加省委的另项中心工作而缺席。这第二期土改到1952年1月要重点铺开时,我父亲本来也未打算参加,但1952年的元旦后没几天,刘宏副部长突然把我父亲叫到办公室,让他务必去参加这期土改,并称已报省土地改革委员会的陈漫远副主席、乔晓光副书记同意了,立即就可去办转调手续,到省党校报到集中学习,参加省直土改团第二团的编队。到了省党校,我父亲随即被选为团工委党总支的支委兼一中队的支书。刘宏团长让他当中队长,他以没有参加过前期的土改试点、经验不足为由推辞了,只愿挂个中队副的名义去一个叫滕村的地方驻点,到附近刘村、同礼、牛岗、上彭、下彭等村坡访贫问苦、培养土改根子。至3月份土改进入新阶段,我父亲又先后转到那扼岭、庙背村、和安村驻点当“片长”,负责乔板、永和、灵托三个乡的土改工作,走遍了忠良、三乐、杨村、永安、同勇、滩头、灵湾、托洲等村屯。这几个角色既有利于深入基层、体验生活,又有利于了解政策方针、运动进展,点和面的情况都掌握了解了,对我父亲日后创作《美丽的南方》帮助极大。

关于创作的灵感与激情。邕宁十三区和谐美丽的自然风光,勤劳纯朴善良的农民和他们那近似于作者乡音让人感觉亲切的土语方言,以及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土改队员身影,充分激发了我父亲的创作灵感,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情感记忆。他当时就说:“在四个多月的时间里见到不少东西,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假如要写文章,那是太丰富了。”在和安村与庙背村驻点时,他看到“迷人的橄榄树林,它的树干是那样魁梧、挺拔,把这一带的平原点缀得好像一个大花园。夜间,附近村庄的农民携着四方玻璃风灯,像萤火虫闪耀阡陌间,聚到橄榄树下来开着他们的会议。会场的山歌此唱彼和,充满田园风味。我们生活在这里,感到大自然的优美,使人幻想着美满的生活……假如将来建集体农庄,这里应该是最理想的场所了”。在那里,他还看见“春来了,田间蓄满水,青蛙日夜鸣叫,辛勤的农民忙于牵牛下田耕作,一派‘春晴儿女忙农去,闲煞门前一树花’的美妙景致。木棉在那儿比别的树高出一头,灿烂的花朵缀满枝干,野玫瑰在河边也盛开了,春意特别浓”。村前村后,田边沟渠的蛙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还成为他开启这段美好回忆的钥匙。第二年,我父亲有幸被中宣部借调上京,获得中国作家协会统一组织安排的为期一年的作家下乡下厂和到志愿军中深入生活创作假期,重新回到土改时生活过的邕宁县十三区和安村与农民群众一起搞农村互助组。再次听到蛙声一片时,油然产生了对去年那段土改生活的追忆:“田边又鸣叫着音乐般的蛙声了,可是我仍和去年一样分辨不出它们有几种声音在合唱。”甚至十年后,《美丽的南方》已经出版,他在自治区干部疗养院酝酿创作第二部长篇小说《瀑布》时,听到路边菜畦田畴间的声声蛙鸣,仍免不了怀念起当年在一块土改的北京大学生,写下“又是蛙声遍地喧,月光如故映阶前。十年往事频入梦,何处天涯寄素笺”的诗句。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任何事情都会有个结束。土改团收队,北京来的土改队员踏上归途时,我父亲感到了失落:“人们都从麻子畲走远了,以后每天黄昏再没有一些悠闲的教授和一些风尘仆仆的土改队员在这条小路和这条小河边出现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当他也要离开时,依恋的情结加深了,“住了四个多月的麻子畲,突然走开了,那个草坪,那株榕树,那门前的两只石础,都让我回头看了看,是那样的不舍啊,这些地方都曾留下了我的踪迹!”

正是有着这样一份情感,这样一份对这块土地和人民的深深爱恋才有了我父亲的这部《美丽的南方》。

广西解放得比较晚,新中国成立之初,其匪患又非常严重,土改运动的开展在全国来说是滞后的。所以,我父亲当年着手要创作这部以土改为题材的作品时就被认为是“过时”了。有好心的朋友劝他说:“你现在去写它,可能会吃力不讨好。”确实,当时全国已经出版了两部叫得很响的反映土改运动的长篇小说,那就是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和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后者最早是解放战争时期在《东北日报·副刊》上连载的,当时我父亲是该报副刊的主编,是该小说的第一任编辑,也是第一位读者,他三天两头往立波家取稿,熟悉小说的故事,也了解作品的创作过程。而丁玲的小说是我父亲准备动笔《美丽的南方》了,专门去书店买回阅读的。他这样做就是一心要突破之前土改题材作品的模式束缚,写出一个与他们决然不同的土改故事来。我父亲深知文学艺术创作最忌雷同,拒绝模仿。因此,他的小说未用过多的笔墨正面地去写土改运动,而是通过写被剥削、被侮辱和被损害的贫苦农民的翻身蜕变;党的干部改变作风,树立为民爱民的思想;众多知识分子在新旧交替的时代通过与农民群众同甘共苦的劳动锻炼,思想感情发生了变化,纠正了对群众和劳动固有的偏见,从而在精神上获得了新生。全书在天翻地覆的广西土改运动这一时代背景下,仍凸显了人性之善、人情之美,这是有别于以往其他有关土改题材的小说的。而书中大量壮族地区人文风俗细致真切的描写,使这部作品的民族特色、地方特点非常鲜明,犹如一幅反映祖国南方土改斗争色彩斑斓的历史画卷。书一出版,便被当年中国作家协会视为有成就的作品之一。这似乎也印证了文学创作中的那句老话:“不在于你写什么,而在于你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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