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一位指挥家

2015-11-14 06:15_
读者·原创版 2015年5期
关键词:指挥家乐团世纪

文 _ 霄 汉

如何评价一位指挥家

文 _ 霄 汉

如何评价一位指挥的水平?简单来说,一位指挥能让他手下的乐队演奏出什么样的声音,是评判指挥好坏的唯一标准。然而,如果谈论声音是如何演奏出来的,为什么某位指挥与某支乐团合作就能够产生这样的声音,换一支乐团就全然不灵,或者为什么有些指挥可以与几乎所有合作过的乐团“来电”,而有些指挥只适合与少数几支乐团合作,那学问就深了。

我的一位指挥家朋友说:“19世纪是作曲家的世纪,20世纪是指挥家的世纪,21世纪则是乐团的世纪。”在现场听知名乐团的演奏越多,越能够深切领会这番话的含义:在乐团与指挥的关系中,乐团越发成为强势的一方。这自然是由于从20世纪下半叶至今,乐团的演奏技巧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在舞台上具有绝对统治力的指挥家越来越少见,于是天平自然开始向着乐团的一侧倾斜。这一现象导致的后果是乐团的声音越发趋同(过去那些所谓有个性的音色,大抵也等同于有缺陷的音色),弱势的指挥家对此无能为力,因为他们不再有发言权。此外,指挥行业里明星越来越少,而明星稀少也就意味着观众自愿掏出的钱减少,进而使得整个行业的生存境地越发窘迫。

越是强势的乐团,越是对那些言听计从的指挥家喜爱有加,柏林爱乐乐团与西蒙·拉特就是这样的关系,只要看看他们的排练就知道了—人人都可以站起来发表对音乐的见解,之后大家再用表决的方式决定是否采纳其观点。然而,好的音乐真的是靠民主表决产生的吗?为什么人们怀念的,仍然是昔日舞台上的那些“独裁者”—富特文格勒、托斯卡尼尼与卡拉扬?为什么人们依然对那个一人统揽全局、男性荷尔蒙迸发的年代念念不忘?

有一个在中国音乐界流传甚广的段子—某欧洲新锐指挥家受邀与国内某乐团合作,初次踏入排练厅时,他发现指挥台上没有椅子,于是询问乐团为何不提前做好准备,没有想到乐团首席十分“友好”地回复说:“你还太年轻,不配坐这里的椅子。”

这其实只是乐团与指挥两者关系中的一种很普遍的情形。越是有传统的乐团越不可一世,对自己的总监尚且未必尊敬,更何况是对来客串一两场的“酱油”指挥。

指挥应该怎么做才能产生优美的音乐?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欧洲的音乐学院传统上是没有所谓的“指挥系”的,学生一般都是先从作曲学起,待学到高年级甚至上研究生后才可以选修与指挥相关的课程。20世纪的指挥家通常有漫长的求学经历,除了学作曲之外,也有不少大师是从歌剧院里的声乐指导或是合唱指挥起步的,经过长达数十年的努力之后才有机会在主流歌剧院或乐团里任职。

指挥本身对音乐的产生不贡献分毫,他也不是魔法师,没有以一己之力让一百多人的乐队改变声音的魔力。指挥对音乐的贡献很大程度上是纯技术层面的,比如采用合拍会让音乐更平滑,分拍则让节奏更明确;如何让音乐的气息如歌唱一般自然;揉弦应该在何时出现,幅度与密度如何控制;在某段重奏里,哪件乐器应该突出,又应该在何时隐去……这都是指挥要操心的问题。最关键的是,究竟要在多大程度上严格遵循谱面,又应该在哪些环节展现音乐家自己独一无二的音乐处理。

因此,指挥家应该是整个舞台上最懂音乐的那个人。即使他是弹钢琴出身的,也应该知道小提琴的双音技术是怎么回事,演奏颤音时如何才能让声音最密集,双簧管演奏者可以吹多快而不把自己憋死……如果全然不懂技术,那么就得有强大得无与伦比的气场,让乐团自然对你服服帖帖。据说伯恩斯坦就在乐团技术方面知之甚少,不过纽约爱乐乐团的老油条们还是对他无比爱戴,尽力帮助伯恩斯坦表现出他所想象的音乐。如果换个乐团不服气的小年轻来,可能也会如之前那个段子讲的那样,连椅子都不给坐。

指挥作为乐团的脸面,往往还担负着出去给乐团拉赞助的重要职责,此外还要负责音乐季的编排、客座指挥及客座独奏家的邀请、演奏员的任命与罢免,甚至午餐吃什么之类的琐事。不过随着乐团纷纷开始聘用专业的管理人员,指挥在这方面的压力比以往小了一些。不过正如之前提到的,面对如今越发强势的乐团,能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好指挥”确实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也是人们无比怀念那个大师辈出的时代的原因。

如今的音乐界,没有真才实学的指挥家根本无法在乐团面前抬起头来,只好夹起尾巴做人;可以用实力或者人格魅力征服乐团的那少数几位指挥家,也基本被世界各地的邀约压得喘不过气来,要同时兼顾好几支乐团的事务,把大量的时间花费在飞机上,再也不能像老一辈指挥家那样在一座城市潜心工作几十年了。

指挥界人才凋零,是这个时代所造成的结果,也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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