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转再反转，新闻像扯淡

叶铁桥

新闻反转剧已数见不鲜，从唐慧案到夏俊峰案，媒体的报道一时东风压倒西风，一时西风压倒东风。在新闻业界看来，这并不算闹剧，而是因为案情复杂，对细节的斟酌已经上升到技术层面，有新的细节展现出来，观感和结论都会不一样。

但这一次却惹了众怒。5月17日0点23分，《杭州日报》官方微博发出一则道歉信息，让一幕反转剧竟然出现360度大反转。

事情的缘起是，5月15日，杭州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说一个来自大连的男子李先生，对记者称，因为与一名毒贩同名同姓，他在开房时总是被警察当成毒贩抓住。

李先生说，真实情况是大连警方搞错了，其实他只是跟一个吸毒的人同名，是被“冤枉”的，但警方对这一错误一直没改正。

后果是让人不堪其扰。李先生说，他每出差到一个地方，只要一人住酒店，属地派出所就要来找他，因为他进入了重点监控人员名单，监控理由是“制毒贩毒”。一年多来，他已经养成了入住酒店后先等警察来调查的习惯，这次到杭州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他等到早上5点半警察都没来，8点多警察来了。

报道称，某刑侦大队禁毒中队在2013年4月4日抓捕涉毒嫌疑人李某后，办案民警将犯罪嫌疑人信息录入系统时，将同名同姓的李先生的身份证和照片误录入，造成上述恶果。

接下来的报道方向，理应是媒体追问警方的粗心和迟钝。但不承想，5月16日下午，《杭州日报》在微博上称，经过调查发现，李先生不仅是毒贩，“演技”更出色，堪称“影帝”。该报记者说，在向杭州下沙警方求证后，获知李先生并不存在身份证信息被录错的情况，“该男子于2013年在大连因为购买毒品被当地法院判刑7年，后可能因身体原因，改为监视居住。”

报道还写到：“据悉该男子多次购买毒品。2013年4月4日晚，他因为贩毒当场被抓获，缴获冰毒96.85克。”

文章在结尾感慨道：“对于昨天李先生在电视里的表现，小编只能说奥斯卡小金人拿好，谢谢XXTV吧。”

这条微博存社交媒体上获得了极大的传播，在我的社交媒体圈里，就有不少朋友转了这条新闻，随手加上了评论，纷纷称李先生“真影帝”。一个资深新闻人还感叹道：现在很多记者，只要采访对象说得情真意切、态度诚恳，就完全相信他的话，其实“影帝”太多了！

还有新闻人则批评杭州电视台“基本放弃对证据的‘苛求，求快求视觉冲击，一些‘影帝符合这些需求”。

不料，5月16日晚，又有新闻人在社交媒体上惊呼：神逆转又逆转了！

原米，这天晚上，《杭州日报》官方微博称：“杭州臀方与大连警方取得联系后，下午还能从公安局综合信息平台上查到李先生的记录已被全部撤除。信息为什么会被撤除，李先生照片为什么曾出现公安局综合信息平台上？大连警方没有明确表态。”

随后，《杭州日报》再次发出微博：【说你是影带，我们必须向你道歉】李先生的事报道后，引发高度关注。因从杭州下沙警方处获取了大连公安录入的错误消息，本报发布了关于“李先生是影帝”的微博。得知李先生确实是因为信息录入错误导致如此误会以后，我们积极与李先生取得联系，再次向李先生道歉！

真实情况是，李先生并非毒贩，但在世界杯期间曾参赌被抓，才会有网上的那张“备案照”。

一会黑的成白的，一会白的成黑的，舆论一片哗然。各种批评声涌向《杭州日报》，“太不靠谱了！”“媒体在愚弄民众？”“媒体公信力何在？”“记者有没有认真调查”“‘反转再反转，新闻像扯淡！”

确实，《杭州日报》有太多值得批评的地方，道理并不复杂，连网友都能一针见血：记者不是传话筒，很多事情得到消息后别急着捅出来，要多力求证……

《杭州日报》抢新闻心切，却在核实上却出现了关键失误。他们只找了杭州下沙区警方求证，却没有根据杭州电视台的报道，找到关键方大连警方了解情况这种错误发生在杭州电视台向大连警方做了求证、对方明确表示确实出错的情况下，尤其不应该。

反转剧并非没有先例，《美联社新闻报道手册》就记录了这样一个案例：美联社记者哈姆们特曾报道一个关于任命新法官的新闻，他认为原任法官已经去世了，于是致电州长办公室进行确认，办公室秘书告诉他：“没错！他死了。”报道发出几天后，哈姆伯特接到法官妻子打来的电话，说看到了这篇报道，他的丈夫还活着，但在住院。哈姆伯特写了一则更正，美联社请求所有采用了那篇报道的报纸予以刊登，几天后，这则更正出现在了《纽约时报》上，但这时候，那位法官已经去世了。

哈姆伯特说，这是最糟糕的一次。但从采写程序上看，哈姆伯特至少作了认真求证，这比国内一些新媒体平台频频发布名人“被死亡”的消息已经负责多了。《杭州日报》跟其他新媒体平台犯的错是一样的：想要的总是很多，但做得却太少。发布时迫不及待，求证时蜻蜒点水。

更让人失望的，是其对待失误的态度

在《说你是影帝，我们必须向你道歉》的文章中，《杭州日报》贴出了记者跟李先生的对话，谈到了事情的进展，有这样的表述：“李先生：哎，说起这事我也要感谢你们，没有你们的误会，我想警方也不会那么快把我事情解决了，我现在相信了，媒体的能量真是太强大。”“记者：这样的表现真心不敢当，我们再次表达歉意。”

这样的道歉看似诚恳深刻，实则是在“抖机灵”。《杭州日报》并没有就采访作风致歉，也没有向被其误导的公众致歉。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记者就以随意调侃的写法，给报道对象贴上“影帝”的标签，抓尽了眼球 。在犯下错误后，其对采访对象作出道歉，看起来只是不得已罢了，因为不道歉很可能要吃官司

但公众并不买账，有评论就说：你道歉就道歉，为什么还表现得跟在此事上立了功一样？还有声音质疑：怎么说怎么转媒体都是大赢家 更多的声音在说：“《杭州日报》才是真影帝！”

错了就是错了，理应道歉，只要是真心实意地道歉，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抓好采编流程建设，尽量避免再犯，受众也会理解 但错误如此低级，道歉又避重就轻，还根本不把受众放在眼里，如此作为，媒体的公信力怎么会不被消解？媒体怎么能获得社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