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 锐 王金花
他身为富家少爷,却关注工人和农民的命运,为他们打抱不平,被父亲骂为逆子;他演说极具鼓动性,一张大嘴曾号召数十万工人上街罢工;他17岁只身到上海造访陈独秀“寻找一条出路”,到俄罗斯留学不为学位只为国家寻找出路。他是罗亦农。
“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残躯何足惜,大敌正当前。”临刑前,26岁的罗亦农写下这样的诗句。
1902年,罗亦农出生在湖南省湘潭县易俗河镇的一个富绅家庭。他的父亲罗子厚是管辖罗家几所公堂的地方团总,还在当地开了家“石昌发”碓坊,做大米生意。
罗亦农7岁那年,父亲送他入私塾读书,为的是光宗耀祖,没想到罗亦农经常逃学。11岁时,罗亦农到湘潭下摄司向家塘郭月钦主办的学馆读书。郭月钦思想开明,有正义感,不满当时政府的腐败,主张社会改革,主张学生要想大事。罗亦农在这里学习非常用功,很少回家。郭月钦三年的教导和影响,培养了罗亦农追求公平正义的精神。
有一年,湘潭一带久旱无雨,罗亦农路过易俗河五房湾大垅,看到大泉井边一群农民顶着烈日,掏出井中湿泥巴救禾苗。罗亦农上前打听,问一整天掏井,能挣多少钱?农民回答说,他们都是租的田,天旱无水,掏井救禾,没有人给钱。罗亦农说:“租的是东家的田,救的是东家的苗,就该东家出钱。如果东家不出钱,也得从租谷中扣除,不然,不是为东家白出力吗?”农民们一听,觉得有道理,再不掏井了,找东家算账去了。
过后,这个东家告到了罗亦农的父亲罗子厚那里,罗子厚把罗亦农叫到跟前,指着他鼻子大骂了一通,说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叫他往后休管闲事。此后,罗子厚常对人说,罗家出了个逆子。
让罗子厚感到恼怒的,还有邻居借钱一事。当时,1元纸币值1块银圆,邻居向罗子厚借了200元纸币。后来,纸币贬值,两元纸币才值1块银圆。罗子厚非叫邻居偿还200块银圆,两家为此争执不下。罗亦农却为邻居说话,指责父亲贪财。罗子厚恼羞成怒,父子俩差点闹翻。事后,罗亦农还在家门口贴了一副对联“存得天良,蒙庆受福;放开眼界,创业发家”,规劝父亲善良处世,安分持家,对人不要太刻薄。
14岁那年,罗亦农考入美国人开办的教会学校湘潭益智学校。由于不愿听神学课,反对做“礼拜”,讨厌教会对学生的限制,罗亦农不顾校方的禁令和警告,冲出校门,参加迎接讨袁军的宣传活动。在益智学校读了两年,罗亦农退学了。有人问他不读书干什么,他回答说:“我要找一条出路,要到长沙去。”
父亲为了拴住他,在他16岁时为其娶了妻。族里的老人也被请出来,劝说他不要出去求学,在家安心持家发财。而罗亦农的回答是:“你把我留在家中是关不住的,我反正是要走的。”婚后三个月,罗亦农便离开了老家。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湖南全省学校相继罢课,罗亦农和同村人袁达时等在长沙船山学校创设了平民半日学校。这一时期,罗亦农经常阅读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以及《劳动界》等进步刊物,他还决心造访身在上海的陈独秀。
17岁的罗亦农,穿了件蓝布大褂,夹了一把雨伞,身无分文,跑去上海找陈独秀。1920年,经过陈独秀介绍,罗亦农进入上海外国语学社学习,准备赴俄“取经”,并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
此时的罗亦农,还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他虽然向往社会主义,但对于科学社会主义的真实含义,一时也像“隔着纱窗看晓雾”,并“不十分清晰”。他还受到工读互助主义的影响,1920年与袁笃实等一起,成立了沪滨工读互助团,希望能达到“解除阶级,改造社会”的目的。直到1921年,互助团解散,在解散宣言中,罗亦农等人承认,资本制度不打破,工读互助团没有存在的余地,无力读书的青年也绝没有自立求学的机会。此后的罗亦农,开始转向马克思主义。
为了筹备去莫斯科的路费,1921年初,罗亦农从上海回到湘潭。希望儿子到莫斯科读书日后做官的父亲,给了他100大洋,岳父给了他50大洋,远房叔叔四担谷子相送,这样变现后才凑够400大洋。
在家人的眼中,从上海返家的罗亦农,似乎闯出了一条路,人有了突变,穿了西服、大衣,取代长袍马褂,还让妻子改名为觉强(意为觉悟坚强),并对她提出三点要求:剪发、放脚、读书。岳母告诉他:“放了脚,以后你就不喜欢了。”罗亦农回答:“只要做到这三条,我就喜欢。”
此次返家,他还对妻弟说,我们的社会不好,现在世界要变了,不同了,“我要到俄国去找一条出路”。临行前,罗亦农留下一张半身照片和一本商务印书馆新出的魏帖,上面写着:“铲除恶势力。”
回到上海的罗亦农,于1921年3月参加共产党上海发起组,5月经发起组介绍,和刘少奇等人一起赴俄留学。8月,罗亦农进入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中国班学习。中国班成立了旅俄中国青年共产团,他被推举为书记。
同年年底,东方大学中国班改建中共组织,他是首批由团转党的人,后出任中共旅莫组书记,并介绍刘少奇等人入党。
“他戴一顶厚帽子,身上衣服比别人多,高而瘦,皮色苍白,嘴极大,尤其当说话时,唇红,牙齿很大,见人先来一阵哈哈大笑,然后沉起脸来同你说正经话。”这是罗亦农留给当时的同学郑超麟的印象。
在东方大学,“大嘴罗”最热衷的事情有两件,一件是帮助当时任助教兼翻译的瞿秋白进行翻译,他所在的房间,成为大家讨论哲学、社会科学的场所;第二件事是走访农村,深入了解俄国革命的情况。罗亦农的俄语水平非常好,说俄语跟俄国人一样,而且“理论修养极好”。
罗亦农在东方大学的四年中,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不是为了学士硕士学位,而是为学习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实践,“为了把自己训练成忠实死干、以革命为职业的共产主义者”。其间,他还用无产阶级思想“清算宗法社会思想及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四年的锻炼,罗亦农“一切言论行动都能布尔什维克化”,理论研究很切实,而且能用在事实上。
回国后的罗亦农,擅长宣传鼓动,有着如簧之舌,雅号“大口”。儿子罗西北曾回忆,每逢集会,罗亦农便登台演讲,“工友们,农友们”,激情如沸,听众深受感染。因为犀利和富有战斗性,罗亦农的演讲很快得到了工人的欢迎。
广州越秀南路93号,中华全国总工会旧址,罗亦农曾置身于盛开如红色祥云的木棉花中间,向广州的工人振臂高呼,领导1927年的省港大罢工。
“四一二”政变之后,在上海泥城桥旅馆开了八十多人的大会,罗亦农的演讲颇具鼓动性:“你们看,国民党那么狠,但他们没有把我们杀光嘛。他杀得光我们吗?共产党人越杀越多,就像割韭菜一样,越割越多。”
1928年4月15日,在去英租界戈登路中央机关与山东来的一位同志接洽工作时,罗亦农因叛徒告密被英国巡捕逮捕。国民党反动派欣喜若狂,大肆宣传报道,叫嚣:“首要已擒,共祸可熄。”党中央立即派周恩来组织营救,但未成功。4月18日,国民党反动当局将他引渡到淞沪警备司令部。他在狱中坚贞不屈,令蒋介石和国民党警备司令钱大钧等大失所望。4月20日,恼怒的蒋介石电令“就地处决”。
4月21日下午,罗亦农在上海龙华被敌人杀害,年仅26岁。临刑前,他用隐语写下一封给党中央的信,交代未尽的工作,表示视死如归的决心,勉励同志们继续奋斗,并留下就义诗一首:“慷慨登车去,相期一节全。残躯何足惜,大敌正当前。”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视死如归的革命气节和崇高品格。
罗亦农牺牲不久,中共中央在《布尔什维克》杂志发表悼文称,“中国无产阶级失去了一位最热烈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