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记

2015-11-09 00:36刘向东
散文百家 2015年11期
关键词:蜂房草帽大伯

●刘向东

采蜂记

蜂,尤其是蜜蜂,总是深深吸引诗人。

爱尔兰诗人叶芝写到:

我就要动身走了,去茵纳斯弗利岛

搭起一个小窝棚,筑起篱笆墙

支起九行云豆架,一排蜜蜂巢

独个儿住着,荫阴下听蜂群歌唱……

而在美国女诗人狄金森的诗中,就到处都有嗡营之声了,就连她忘情地描述她梦中的大草原时,也忘不了来这么一笔:

要有一只蜂

一只蜜蜂……

特别感动了我的是俄国诗人莱蒙托夫的与蜜蜂有关的两行诗。那是写给一个困苦中的小男孩儿的。一个苦孩子,巴望一口蜜——

让我尝一口蜜吧,

让我尝一口蜜,我宁愿去死

我老觉着这是写给我的。

小时候,我就是那样地想吃一口蜜。

我不敢说我是苦孩子出身。要说苦,那是一代又一代人共同的事。来这世上的人,谁是直接掉进蜜罐儿里的?还不都是一来到这世上就哇哇大哭?

在我的故乡,早先整个村子有三户人家后院有蜂房,那是刘勤、刘增、刘福春家。蜂房是用空心椴木做成的,不足一搂粗,五尺高,底部有个或圆或方的小孔,供蜜蜂出入,上头用黄麦草扎顶子。养蜂人家一般不让靠近,怕你挨蜇,怕蜂受惊,怕生人气味。待到人家割蜜时,你就更不能靠近,万一流出口水来,丢人现眼。

起先我并不知道为什么管采蜜叫“割”,现在想来,割,有取舍的意思,是给蜂们留下口粮吧。

待有人家割蜜之时,半大孩子老远张望。蜂房的顶子揭开了,里边是用木条钉的十字,蜂儿依十字筑巢。

春暖花开的时候,偶尔有一群蜜蜂从蜂房中逃离,或是有整窝的蜂背叛了主人,犹如小小的机群,满载花开的声音。这时养蜂人家急了,随手抓一把土向蜂群扬去,看蜂群呼呼地飞,连绊脚的石头都顾不上了,一追老远。有人急,可也有人乐,忙着在远处花树上采蜂,妄图拦住一大群春天。有蜜的人家,往草帽上抹蜜,没蜜的人家,喷一点糖水,吸引蜜蜂过来,一手托着草帽,一手拿着新笤帚往草帽里扫。谁家扫着蜂王了,算是有养蜂的命,他家的孩子,来年就有机会吃一口蜜。说是“有机会”,其实机会很小。扫来的蜜蜂住不惯新巢,说飞又飞了。勉强住下来的,开始闹病,一个个挣扎着爬出门,栽倒,再也飞不起来了。

有一年春,我爷爷和我在老娘沟森林里发现一窝蜂,在一个老椴树根部,蜂们出出进进,一片繁忙。观察了好几次,看它们很像蜜蜂,全都带着甜甜的味儿,以为是野蜜蜂呢。

我爷爷说,和谁也别说啊,等到秋天。

为了一口蜜,我和我爷爷苦苦等了两个季节。

苦苦地等。等,其实倒没什么苦,苦的是守着那个秘密,很想对人说但无论如何又不能说出。

终于可以去割蜜了。“一定要把蜜蜂也采回来!”我拉着爷爷衣袖说。

悄悄地备下一个蜂房之后,我爷爷带上铁镐、木桶、斧头和松明出发了。“草帽,草帽,还有草帽爷爷爷爷带上草帽”,我喊着追出门,想跟着去,爷爷不让,怕我挨蜇。

去了大半夜,爷爷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原来那不是蜜蜂,而是一窝土蜂。

就在那年秋,我们家特意从曾大伯家买了一罐头瓶蜜,谁知,其中竟然兑了一多半儿粳米米汤。

此刻,我无法描述采蜂的乐趣,是因为事非亲躬。有几次见蜂群落到野地小树上,跑回家找来草帽和笤帚,蜂群已经扬长而去。我一定要写下这些,是因为我实在想说出我对甜蜜的理解——

甜蜜无所不在,但人们很少能够得到甜蜜因为命运只把它赐予理解它的人……

说出要说的话,突然又想起我曾经望见的那些蜂房中的十字木条来,像十字架。一查证,果然是。相传蜜蜂最初是在天堂,曾以“上帝的小仆人”著称。在佛教徒聚集地,人众至今被喻作蜂群,佛塔又曰“蜂台”。

但凡传说,恍兮惚兮,不足信,也不能不信。

忽见环球时报上黑体标题:“以色列发现三千年前蜂箱——《圣经》‘奶与蜜之地’所言不虚”。

报道说,考古学家在以色列北部发现了三千年前养蜂业的证据,包括古代蜂房、蜂蜡和他们认为的最古老的三十个完整蜂箱。希伯来大学考古学家阿光凯·马扎尔告诉记者,那些蜂箱由稻草和未烧过的粘土做成,一头有个洞,以便蜜蜂进出,另一头有盖子使养蜂人可以揭开够到里面的蜂巢。发现的时候,这些蜂箱摆放整齐,三个一摞。马扎尔还说,《圣经》中多次提到以色列是“奶蜜之地”,但人们认为这指的是由椰枣和无花果做成的蜜,因为书里没提到养殖蜜蜂。但是,新的发现表明,“圣地”在三千年前就有那么发达的养蜂业。

再听蜂儿之歌唱,赞美中隐含祈祷。

掏獾记

到了玉米吐缨的时候,獾的好日子来了,恶运也跟着到了。丰富的食物,令獾们滚圆滚圆,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憨憨的样儿,可怜儿见的”,老太太们指划着说。猎人们可不那么想,一个獾,见玉米乱扑乱啃的,有什么好可怜的!有人用枪打,有人用夹子夹,也有投毒的,可惜都不怎么灵。

好猎人心中有数,獾,那得去掏。

獾的种类不一,有猪獾、狗獾、狼獾,似是因其与猪与狗与狼相像而得名。小时候我只见过猪獾。听说有人掏得芝麻獾,一窝几十只,据说因其个头小数量多而得名。

獾,穴居,昼伏夜出,糟蹋农作物。獾油可治烫伤,皮可做褥子。古人认为獾肉是美味,《吕氏春秋·本味》中说:“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

那年秋天,邻村小伙子胡海成在我家前山割柴,挥舞着镰刀跑下山来,说是捯着獾刚刚拱过的痕迹追寻,见一獾在洞中,两眼还放着绿光呢。村人不以为然,说,就算是有,也早就跑没影儿了。胡海成喘着粗气说:“跑,跑,跑不了,用石头堵着洞口呢。”好几个人热热闹闹赶到獾洞,见果真有獾,个个手舞足蹈。有经验的人说,那是獾临时挖的土洞,不深,随手砍棵带杈的小树,削去树枝,将叉子探进洞中,三拧两拧,往外一拽,待獾止步不前,往回送送,然后猛地一拽,就把个小獾给拽出洞来。按猎人规矩,见面有份儿,一个小獾,塞了牙缝儿了。事后,胡海成有些后悔,说,早知那么简单,还不如自己掏呢。

我也想去掏一只。每到秋天,带了事先预备好的叉子,田间地头、山坡石砬,见洞就望,总是失望。

我父亲好运气,头一回跟着我安二伯上山掏獾,就在石砬下发现一洞,且有绿莹莹之光,领略了掏獾的快乐。黄昏,他们用木杠子抬了獾归来,很沉的样子,到家一称,才二十三斤。安二伯说:“已经是大獾啦!”似乎因是大獾,不够抬的份儿也一定要抬着,不然还叫什么凯旋呢。

我父亲掏獾上了瘾,又去转悠。有一回,见一石缝粘着獾毛,地上有獾的足迹,悄悄说与申大伯,申大伯去那里一看,断定洞里真的有獾,还不止一只,只是工程浩大,要劈石头、深挖洞,只好又请了行家勤大伯,带足家什干粮,去打硬仗。他们跪着,爬着,整整挖了一天,见石洞依然深深,改用火攻。勤大伯本来不让动火,说是动了火,烟一熏,这个洞三五年内就不再有獾来住,断了后路了。勤大伯小声说:“开熏之后,千万别出声儿,让獾知道有人在洞外,宁死不肯出来。”兄弟们点头称是。将干柴点燃,加湿柴生烟,一个个脱了褂子往洞里猛扇一气,洞里扑腾腾一阵乱响,继而乱叫。勤大伯脸上流光溢彩,心头泛起阵阵美味来,而申大伯终于情不自禁,“呀呀”大叫起来。

勤大伯一拍大腿:“完了!”

申大伯也一拍大腿:“你怎么敢大声说话?”

到了嘴边的肥肉,说没就没了。三兄弟疲惫而归。看他们的脸,一个个烟熏火燎。

后来,申大伯特意到那山洞去,老远一股恶臭。直到许多年以后,提起这件事来,他还不好意思,还嘱咐我说:“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千万别说。”

我父亲回忆起掏獾的事来,也若有所思,说是,一回偶得,百回受累,或可再得,因一时冲动,又失去了……

见我在写掏獾的事,父亲建议写写獾的冬眠,说是獾将那尖嘴对着自己的臀,整整一冬,让那有限的食物循环往复。而在我模糊的记忆中,獾,一到秋天就往洞里储存食物。它们储存了食物,依然让腹中之物循环往复,为什么呢?习性使然?

蝉鸣记

在一家报社主办的“天雄杯全国新诗大奖赛”参赛作品中,有一首诗叫《蝉鸣》,因为偏爱,便一再向其他评委鼓吹,最终,大伙儿认定它没有我说的那么好,孤掌难鸣。私下里,我评判一件文艺作品,首先是设身处地地尺度——假如让我来操刀,是比人家强呢还是自愧不如?我说《蝉鸣》不错,也正是因了我的自愧不如,因为我也写过《蝉鸣》,费劲巴力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年。

一只蝉,

曾经有十七年被尘埋

而后放风

两只蝉

为妻者必定是哑巴

脉脉深情默默而终

原来我以为,蝉是每年都要上树歌唱的,谁想它们要在暗无天日的潮湿的泥土中守候那么长时间。科普介绍,蝉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一种昆虫,一生大多在地下度过。幼虫一般要在地下待二至三年,长的要五六年。已知的在地下时间最长的是产在美洲的“十三年蝉”和“十七年蝉”,也就是说它们每隔十三年或十七年才孵化一次,遵循的是一种奇异的生命循环。

我专门到太行山下白鹿泉附近的苹果园看蝉,见它们从地下钻出来时还没翅翼,前腿却坚强有力,很快爬上苹果树,脱掉浅黄色的蝉衣,变成有翼的蝉。蝉衣落到地上变黑,头上两个窟窿,样子像是儿时听大人们描述的“小鬼儿”,怪吓人的。天暖和了,蝉们鼓翅而鸣,“鸣鸣鸣鸣—哇”,“鸣鸣鸣鸣鸣—哇”,天越热鸣叫越欢,有金属的音质。本以为是蝉都会鸣叫,谁知只有雄的才叫,是在呼唤它的哑巴妻子。一个大声呼唤,一个沉默不语,不对等,但对称。受精的雌蝉默默劈开嫩枝,产卵。几星期后,雄蝉和雌蝉在完成种族延续任务后,双双死去。受精卵则在枝内孵化出来,新的一代诞生。幼虫从树上掉到地上,又钻进土里进行漫长的隐居,直到它们在地下住到时候,才又爬上地面,举行新一代婚礼。有了如上认识,加上原先六行垫底,又过了一年,我拼凑出另外“两只蝉”来:

三只蝉

总有一只正拱破泥土

不顾头上有怎样的天空

四只蝉

在高枝之上鸟雀之下

为谁而鸣

经年得来这么几句,一看,没啥意思,也没出息,借用的是古人说过的话。古人不是说过“乱山秋雨后,一路野蝉鸣”吗,不是说过“黄雀在后”吗,还说过诸如“秋来吟更苦,半咽半随风”之类。可我坚持守护我的诗,这是因为,我有我的发现——你说这世界对蝉们来说多么那个我都同意,但总还有另一番情景:总是有拱破泥土的,就像种子发芽,长出小苗。

写了几节,强行收工。某日去《诗神》编辑部谈天,见诗人大解手托一泥丸,有铅球大小。大家议论纷纷,有人问这是什么蛋蛋,有人问这是什么球球,诗人旭宇说,看看不就知道啦,抄过来顺手一扔,泥丸摔在地上扑哧裂开,里面原是一只作古的蝉虫儿。正是这只蝉虫儿,令我为我的《蝉鸣》新添了如下六行:

又一只

永远把自己包在泥里

对心中的秘密守口如瓶

我是另一只

我的嘴唇总是湿的

又有什么能够说清

为此陶醉一番,陶醉于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尤其是诗,美在不能说清。

谁知偏偏另一种美,在于观察仔细、描述准确、说的清楚。如法布尔,在《昆虫记》卷五中如此描述蝉鸣:

在雄蝉的后胸,紧靠后腿之后,是两块很宽的半圆形大盖片,右边的盖片稍微叠在左边的盖片上,这是护窗板、顶盖、制音器,也就是发音器官的音盖。把音盖掀起来,左右两边都有一个大空腔,普罗旺斯人称之为小教堂,两个小教堂会合起来就形成了大教堂。小教堂前面蒙有一层柔软细腻的黄色乳状膜;后面是一层干燥的薄膜,呈虹色,就像一个肥皂泡,普罗旺斯语称之为镜子。

这大教堂、镜子、音盖,就是人们通常认为的蝉的发声器官。对一个没了气息的歌唱者,人们就说它的镜子裂了,这形象的语言也用来指失去灵感的诗人。但是,这声学原理和人们普遍认为的是不相符的。把镜子打碎,用剪刀剪去音盖,把前面的黄薄膜撕碎,并不能消灭蝉的歌声,只不过改变了它的音质,响声变小了些。那两个小教堂是共鸣器,它们并不发声,只是通过前后膜的振动增强声音,并通过音盖开闭的程度改变声音。

真正的发声器官在别处,新手是很难找到的。在左右小教堂的外侧,蝉的腹背交接处,有一个半开的纽扣大小的小孔,小孔外有一层角质外壳,外面再遮盖着音盖。我把这个小孔起名为音窗,它通向另一个空腔,空腔比旁边的小教堂深得多、窄得多。紧靠后翼,是一个轻微的隆起,大致呈椭圆形;它那黑得没有光泽的颜色,在周围带着银色绒毛的表皮中显得异常突出。这个隆起就是音室的外壁。

在音室上开个大的缺口,发声器官音钹就显现出来了。音钹是一块干的薄膜,白色,椭圆形,往外突,有三四根褐色的脉络从薄膜上穿过,增加了它的弹性,音钹整个固定在周围坚硬的框架上。当这块突起的鳞片状的音钹变形了,往里拉,拉得凹下去一点点,又在那一束脉络的弹性下迅速地回复到突起状态,于是一声清脆的声音就从来回的振荡中发出来。

什么是蝉鸣?这才是蝉鸣。原来我还以为蝉是用嘴鸣叫的呢。幸亏是写诗,不然“对心中的秘密守口如瓶”和“我的嘴唇总是湿的”之类,会不会让雌蝉知道了也大声惊叫?

好玩的朋友看了如上文字,把嘴一撇说,扯淡,太扯淡了!什么蝉不蝉的,不就是知了猴吗,你听我说(依据记录整理,经其审阅并同意,附录于此):

在柳树下挖知了猴,要看洞口大小,最保险的是开了一点的不规则的洞,用小树棍子轻轻一挑,就看见一点贼亮,这时候千万不能用手挖,一挖知了猴就往后退,如果退回去,就再难捉到。要用很细的棍子轻轻伸进去,逗它,等知了猴的腿脚挠住棍子,再轻轻把它带出来。很多没经验的小孩儿会用手抠,所以就经常看见憋死在洞里没法再蜕变的变成绿色的知了猴。小时候大家都说知了猴看不见,因为外面那层壳包住了它的双眼,于是就打赌,把知了猴放在画好的圆圈儿里,一方又是跺脚又是喊叫,一方拿着棍子在知了猴眼前晃,知了猴要么一动不动,要么冲着棍子就去了,所以都说没变成知了的知了猴都又聋又瞎又傻。把聋瞎傻的知了猴扣在筛子下面,过了一夜,就变成知了了。把知了翻过来,一掰,有镜子的能叫,没有镜子的就是哑巴了。把能叫的知了依然扣住,到了中午就能听见它们的叫声了。哑巴知了会被淘气小子用火烧了吃。小时候曾拿着电筒整夜观察知了猴变知了的过程,怎么看也没啥变化,可是一眨眼,知了猴的身子就肿了,然后再一不注意,肿了的知了猴后背裂开了一道缝儿,等撒泡尿回来,知了已经拖着皱皱巴巴的翅膀傻呼呼地出来了,看着那个丑家伙,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那团湿不拉几的东西怎么就变成了白天那个振翅高飞的薄翼。懵懂睡去,等早晨醒来,听见筛子下面嗡嗡的动静,一看,知了爬在筛子眼儿上正试图高飞呢。有的小孩为了证明没有镜子的知了不能叫唤,就拿根小棍儿捅破有镜子的知了,那知了果然就不叫了。变成知了并且飞上树梢的知了要想逮十分费劲,于是小子们就用马尾巴上的鬃毛套知了。把弯成细圈儿的马鬃绑在一根细长的竹竿上,悄悄接近知了的头部,等知了一醒往前一飞,正好落入圈套。也有用面筋粘知了的,把面粉不断过水冲洗,只剩下一坨黏黏软软的面筋,捏一小块涂在竹竿上,让面筋悄悄粘住知了的翅膀,任它怎么挣扎,也飞不掉了。现在的高楼越建越多,城里鲜见了高耸的笨槐却多了被砍掉树帽儿的洋槐,夏日的晚上再也看不到孩子们拿着手电筒在树下寻觅知了洞的情景了。有一回我弟弟去山东,在高速收费口看见旷野里灯光绰绰,以为见鬼,一打听才知是男女老幼一干众人打着手电提着水桶在树林捉知了猴,而路边,一群一伙的妇女提着大袋小袋蠕动的鲜活知了猴兜售,那场面就仿佛知了猴是种在地里等着人收获似的。过年的时候我弟弟在超市冷柜里看见冻成一大袋子一大袋子的知了猴,遂买一袋,回家数了数,一共三百个,一个三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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