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向:“地下室诗人”

2015-11-09 13:35谭静
长江丛刊 2015年1期
关键词:诗人诗歌情感

谭静

宇向:“地下室诗人”

谭静

谭静,24岁,湖北恩施人,武汉大学文学院写作理论与实践专业研究生,喜欢读书、电影、散步、交流。如果说写作是地狱中伸出的向美探索的手,阅读中则饱含隐秘的喜悦与平静。喜欢“天堂是一座图书馆”的说法,对叙事学感兴趣。

宇向现居山东济南,是重要的70后女诗人,著有《哈气》、《女巫师》、《低调》等,2012年出版《宇向诗选》,曾获“柔刚诗歌奖”(2002)、“宇龙诗歌奖”(2006)、“文化中国年度诗歌大奖”(2007)等奖项。宇向的作品“能有效挖掘自身的直觉、痛感和超验的思维”,在海内外影响广泛。同时,宇向也作为一名视觉艺术家,作品经常参加一些绘画艺术展览。

70后诗人的诗歌创作大多继朦胧诗后的后现代主义诗歌发展而来,在诗歌观念、题材和语言上都走向世俗民间,可以说是诗歌“宽度”上的一种拓展。朦胧诗后,当代诗歌沿着新传统主义与后现代主义两大支流向前发展,后者主张告别宏大写作,面向世俗世界中平凡的人与事,关注普通的经验与平凡的情感,鼓吹民间写作。其中的“新生代”诗人,更是明确提出要告别英雄主义和崇高的美学风范,放弃知识分子的启蒙主义立场,不再扮演文化英雄;也有诗歌群体,如“非非主义”,热衷于诗歌的语言实验,在这一观念下,口语写作、“下半身写作”纷纷涌现,这都成为70后诗人诗歌创作上游的风景。在这些风景映照下的70后创作,也自然而然呈现出一种“民间立场”。

“英雄的概念是浑浊的、多义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远远没有‘诗人’干净、纯粹。”——宇向亦秉承这种立场,她的诗歌中有较多日常经验的书写,呈现出明显的平民化倾向,在日常生活这块大背景上发现诗意,裁剪掉细枝末节,缝合起生活中各样的感受。如《钥匙在锁孔里扭》:“锁门时,向右转三圈/开门时,反过来转三圈……/我不过喜欢平常的生活通畅的感受/喜欢钥匙在锁孔里扭”展示出平静生活中的独特感悟。“判定一个诗人有没有灵气,通过他切入生活的方式与方法,会让人一目了然。”“诗人的灵性,就表现在通过开门,把日常琐碎有机焊接起来,而其中有衣食住行,有欢乐,有忧伤。”《8月17日天气预报》用的是大白话,讲生活中的琐碎事;即使是写到灾难和变故,她也会作“降格”的处理,降到本能来谈,因为从本能来讲才更接近真实的个人处境。

宇向

宇向最初的诗歌营养来自于小说,对玛丽·恩格耶,保罗·奥斯特,伊恩·麦克尤恩、托马斯·萨拉蒙等小说家的喜好,帮助她诗歌创作上形成自己独特的见解与风格,反对廉价的煽情,“有抒情因素时更要强调独特性和掌控力,只有这样情感的表达才不会流俗,虽然那感情本身是世俗的。我所理解的抒情是极其自然生发的情感,是自身带着有色彩的情感,不是别人的情感。虽然情感有共通性但仍是不可复制的,所以不是滥情,不是群情激昂。抒情也不能过火,把抒情关在一首诗里,满足一首诗就够了。”她认为诗歌中好的抒情一是要独特,二是要自然,三是要节制;正是玛丽·恩格耶那种把温情脉脉的东西藏起来,冷静、坚决、直接地触求本质的方式。“宇向在表达以及对表达的控制上呈现出极好的天赋,她的诗歌背后透露着现代艺术的气息,既和时代保持着恰如其分的通气性,又尚未被时代所抹平。”(西川语)如果说,节制是艺术的美德,是诗歌走向成熟的标志,那么宇向在起步时是领先的一步。

“一群牲口走在柏油马路上/我想像它们掀起滚滚尘埃/如果它们奔跑、受惊/我就能想像出更多更大的尘埃/它们是干净的,它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像一群城市里的人”(《我几乎看见滚滚尘埃》)她的诗歌,源于现实经验,但是并不止步于此,是感受的,也是思索的,既是经验的,又是哲理的,所以是独特的。在70后诗人中,宇向因为独立、不跟风显得个性鲜明,很难把她归类到某一特色鲜明的群体或者圈子里去。宇向“具有在直觉中触及某种形而上经验的能力,这仍然是‘70后’一代‘由生活直接进入存在’的特征的表现,只是比他们更具有闪电般的迅速与神经质的味道,幽深、阴鸷、锋利、俏皮,还有一点点天真无邪,这是她作品魅力的所在。”(张清华语)

以性别为切入角度来看,宇向有男性诗人思索的力度,却不同于男性常有的粗砺,她也像其他女诗人一样从身体出发,亦书写爱情,但她更多的是沉湎在自己的生活与想象之间,多了一些玄思:“当我年事已高,有些人/依然会,千里迢迢/赶来爱我;而另一些人/会再次抛弃我”(《理所当然》,2000)她的爱情诗,并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对象,而是一个模糊体。“因为模糊,所以就会带着混沌的意味,带着真理的意味。”

“深夜12点,你已睡去,而我还在电脑前,敲下这些字句/所以你爱我/一整年,你看到雪穿过窗缝,炉火也积聚着冷/所以你爱我/你步行穿过我少年的花园,即便赤脚,也能听到蚂蚁的尖叫。而周围没有一丝风/所以你爱我/也许你写作,最好写诗一样的小说,不相信宗教,不相信政府……不去具体命名任何事物。不相信爱情/所以你爱我……我的爱取决于你,所以你爱我/你走路很慢,因为你老了,所以你爱我/我说:那么,来吧。”《所以你爱我》日常经验的排列,喃喃自语的话语方式中有情感涌动。“宇向有一种灵气,我说的是旧的那个靈而不是新的这个灵。这个灵是什么呢?火焰、转瞬即逝,而她的靈上面是雨,中间是三张嘴,下面是一个巫字。……在一本朴素典雅的书里,印着她的诗歌。”(于坚语)

“一片叶子落下来/一夜之间只有一片叶子落下来/一年四季每夜都有一片叶子落下来/叶子落下来/落下来。听不见声音/就好像一个人独自呆了很久,然后死去”(《低调》)这像一篇发呆之作,在静静的时光流逝中,蓦然发现死神的脚步,语调是平缓的,所以并不给人特别的惊悚之感,词语却是重的,在叶子的重复旋落中,死亡仿佛是一杯水,虽然轻,但是端住这杯水的时间太久,使生命忽不能承受这重量。“一个人独自呆了很久/然后死去”,中间巨大的叙事上的空白,把一种辽阔的虚空带到读者面前,正应了韩东对宇向的评价:“才能特殊、神秘、心正且平”,使她在女诗人中“可能是走得最远最辽阔的……会走到极致上,无论是从荣誉上还是从诗的方式上来说”。

作为女诗人,宇向诗歌中也不乏关注现实的力度。“文化路、和平路、即时语录/无端的愤怒”“夜里,我将灰与白直接挤到画布上/白,涂抹鲜血/黑,爆炸/中间的灰调子近于抽象的政府”(《绘画生涯》);《她们》写了生活中许多女孩,这些女孩各有坎坷的经历,“我”和她们的生命有短暂的交汇,后来时空远隔,“我”常常想要再见她们一面却不得,描绘了一副生活在社会底层无力于命运的的女性群像;《分类法》受到的评价非常高,韩东认为这首诗大气细心,新奇方正;《离去的门徒》(2013.11)中的他“如厕时,在墙上涂抹/募款时,在恰当的时候落泪”、“幽会牧师的太太”、“为宗师拍打尘埃”、为读者描绘了一个达尔丢夫一般的“门徒”,而“离去时,此地给予的尊严/热情、淋病和可卡因/都带在了身上/半途,他拐了弯/把车开向俯瞰大海的深处/他将独自面对悬崖/感受宗师的召唤/来自某个不可触及的地方”,将诗歌与读者的思索带入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境地。“她的诗歌诚实、敏感、尖锐而富于穿透力,面对时代与自我内心的重重围困提出挑战。”

在诗歌创作上,宇向强调“灵光乍现的感受力”,但她的写作过程,是“等待。自动。然后投入。不写的时候要保持精神不松懈。发呆、思考、走神、忍受,以及阅读文字、图片、音乐、现实细节等等”。她有一种天生的孤绝的近乎女巫的气质,独立、好奇、随心所欲,不刻意拍打大众话语的水花造势,也不投靠某个诗歌“帮派”获取认同感,而是专注于诗歌创作,坚持真正个体的写作。宇向近期的诗歌愈发成熟圆融。《要你出生》(2014)有音韵的美感;《每一天都为它所改变(病中作)》(2014.1)更是驾轻就熟:“每天不定时让身体躺一躺/死亡的水漫上来/像亲人的手……周末出远门/忘带钥匙如同要做一次了断”;《麦田里的守望者》《高领衫or好的事物躺在台阶上》,以及《她的教堂》)是与经典作品互文、向经典致敬的诗作,这里,似乎也有向复合型写作过渡的端倪。

宇向认为自己生来就是“被驱逐的孩子”,被弃于孤岛上。“这就是她写字的命运的基因。在孤岛,对于整个世界,‘我是唯一的出外者,我是我言说的绝对’。这足够的远,这丰富的空旷,这幸运一见的虚无,恰恰是为了将她引入它的极端,它的另一头。自己的写作,仍在为自己构建个人岛屿,在离她童年越来越远的地方,重建它。回归它。”“孤绝”、“自闭”、“低调”、“潜沉”、“诡异”,这样的字眼用来形容宇向或许是恰当的。近年来,她亦更加注重积累:“现在,更想丰富起来,因为要真正的独立就必须要有厚度。”“‘我们’在棺木里,当我们哭泣,当我们探寻生之意义。……什么时候我意识到我在棺木里,跟‘我们’一样,但请别为我合上盖子,在我写完最后一首诗,一首没在任何集子出现过的诗以前”。

同为“70后”的著名诗人朵渔认为,宇向有一种“地下室诗人”的形象,懂得自己的局限,把自己关其中,创造无限的艺术。

《宇向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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