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妍+?闻声
在朝鲜半岛日治时期(朝鲜、韩国称之为日帝强占期),很多朝鲜人移居日本,其中不少是劳工和难民。二战结束后,有大量朝鲜人因各种原因不能回到朝鲜半岛而留在日本。因为复杂的政治环境,这些在日朝鲜人的国籍问题颇为复杂,有的是日本国籍,有的是韩国国籍,有的则是朝鲜国籍。因日本与朝鲜一直没有建交,那些朝鲜国籍的在日朝鲜人实质上却成了“没有身份的人”。
为了给在日朝鲜人的子女提供教育、并学习本民族的语言与文化,日本各地相继成立朝鲜人学校。在这些学校,持有无国籍或朝鲜籍、韩国国籍、日本国籍,乃至多个国籍的学生都有,而韩国籍学生比例最高。
随着日本政治与社会“右倾化”,学校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困难。2010年,日本开始实行高中免费政策,私立高中、以及其他外国人高中的学生每年可从政府获得约12万日元补贴。朝鲜人学校却被排除在补贴范围之外。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地区海域发生里氏9.0级强烈地震并引发海啸,这是日本有观测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地震,造成2万多人遇难或失踪。在受灾地域内有两所朝鲜人学校,分别是“道服朝鲜初中级学校”和“福岛朝鲜初中级学校”。地震后,这两所学校也没有接受到任何援助,变得更加艰难。
在这样的情况下,1971年出生的韩国女摄影师金志妍来到灾区朝鲜人学校,拍摄《日本的朝鲜学校》这组照片。
为什么会关注日本的朝鲜人学校?
首先,我因担心学校的受灾情况,前往处在受灾地区的朝鲜学校所在地。进入受灾地区并不容易,机场被封锁,学校也被隔绝。我等待了长达2个月后,才好不容易联系并进入道服朝鲜初中级学校。
不过,15年来,我一直关注生活在朝鲜半岛之外的朝鲜人,并致力于拍摄他们的生活。之所以会选择在日朝鲜人(韩国人)为拍摄对象,是由于“3·11”大地震让我想起1923年发生的日本关东大地震。那次经历,让很多日本国民感到不安,并对社会产生不满情绪。为了转移他们的负面情绪,一些人散播朝鲜人和社会主义者将要引发暴动的谣言,当时很多无辜的朝鲜人遭到屠杀。我担心此次大地震,又有无辜的人们成为牺牲品,而朝鲜人学校的学生多年一直受到差别对待。因此,为了让包括韩国人在内的全世界更多人了解在日本孤军奋斗的朝鲜人学校,我决定拍摄这个项目。
你是如何接近拍摄对象的?
当时,学校师生因为地震灾害而忙得焦头烂额,所以很难得到拍摄许可。我把我的作品集和信件寄给在日本的朋友,拜托他帮忙说服校长。最后校长通过校内会议,同意拍摄工作。学校希望把他们受灾严重的情况,和日本政府差别对待的事情传播出去。日本政府只支援重建朝鲜人学校坍塌的建筑,不像对其他日本学校那样,支援学校重建。
结束拍摄工作回国后,我也致力于传播这两所朝鲜学校的受灾情况,让韩国社会对学校有所了解,并对重建学校进行了一些资助。
你怎么看在日本的朝鲜人学校?
朝鲜人学校在日本受压迫的原因是它们被认为是朝鲜的学校。日帝殖民统治时期,因被强征劳动力等原因移民到日本的朝鲜人,建立朝鲜学校教授本民族语言,得不到日本政府支持,并受到种种压迫。师生家长们一直艰难地守护着学校,直到1957年,朝鲜发来教育补助金,促进朝鲜人学校和朝鲜的联系更加紧密。但也是从那时候起,日本开始把朝鲜学校当作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的学校。之后又发生了日本人在朝鲜被绑架事件,日本人把朝鲜人学校的学生当成了报复的靶子,曾发生多起暴力事件。
我认为,朝鲜人学校的存在是日帝殖民统治和朝鲜战争这些惨痛历史的见证,而日本对朝鲜人学校的区别对待,是违反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Convention on the Rights of the Child)第二条第一项的:“缔约国应遵守本公约所载列的权利,并确保其管辖范围内的每一儿童均享受此种权利,不因儿童或其父母或法定监护人的种族、肤色、性别、语言、宗教、政治或其他见解、民族、族裔或社会出身、财产、伤残、出生或其他身份而有任何差别。”
在拍摄过程中,什么让你印象最深刻?
对我触动最大的是,费力进入现场后发现环境比想象的还要凄惨。因为是旧建筑,受灾更严重。学校建筑坍塌,学生宿舍变成临时的校舍,墙倒塌在教室的书桌前,玻璃碎了一地。
道服朝鲜初中级学校校长回想地震时,落泪了,他说:“3月11日发生大地震那天,震动的3分钟像3个小时一样漫长。学生跑到运动场,小学二三年级学生们抱住一年级学生,但我们一起战胜了恐惧。我们被隔绝了两周,有时一天只能吃一顿饭。”
我拍摄时,很注意和被摄对象之间的关系。首先,我会让对方在照相机前尽量放松,放下戒心,再开始拍摄。其中有个男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道服朝鲜中学3年级的学生只有他一名。我问他克服重重困难入读朝鲜学校的原因是什么,他答道:“我的国籍是‘朝鲜。我的爷爷在南北分裂前来到了日本。我们期待统一。一边期待南北统一的那一天,一边学习民族文化。”这段话,让我觉得这些朝鲜人学校的教育很了不起。
这组作品在2013年以展览和书籍的形式在韩国面世,反响如何?
这组照片出版和展览前,大多数韩国人和韩国媒体对日本的朝鲜人学校很陌生,书和展览得到了极大关注,效果很好。很多参观展览的人都为这些学校捐了善款。另一方面,据说看过摄影集的在日朝鲜人也都很高兴,这也让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