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春潮涌动

文|淡豹 编辑|赵立

南方春潮涌动

文|淡豹 编辑|赵立

假如不读这本书中米周搜索供应商的故事，很多人不会知道阿里巴巴对做不起广告的民企有多重要。

《南下打工记》

作者：米周

类别：纪实

出版：中信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4年11月

《工厂女孩》的作者张彤禾曾在《纽约客》杂志发表过一篇文章Working Titles，谈中国职场小说。她认为当代中国人最爱的读物是“职场文学”：剑指公务员腐败的官场故事，透视小科员内心的世情小说，教导在公司内部和市场上拼杀绝技的白领小说…… 张彤禾悲叹，中国人内心空虚，过于向往成功和金钱，刚刚走出乡村和“单位”的他们不适应现代化的工作环境—也就是职场—中的竞争，因此转去相信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优胜劣汰的压力下，以他们传统的勤勉疯狂地吃进这些职场生存策略。

Working Titles中的中国，是个迷恋成功的国度，这里生活着13亿于连，每一个都在不知疲倦地向上爬。这篇文章，就像张彤禾那本浮皮潦草地记录两位东莞女工的经历和思想的《工厂女孩》一样，用武断分析和摈除一切不符合这种分析结构的证据的方法，过快地从现象跳到似是而非的诊断。

假如张彤禾肯搁置她生硬的分析结构，去读一读米周写自己在珠海一家小型民营企业实习经历的《南下打工记》，她大概不会再那样认为。

米周有英法两国的本硕学位，研究能源与飞行器动力，回国后顺利拿到offer，在某世界500强外企做管培生。前途似乎一片光明，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最大效益”上。入职前，他却突然受朋友鼓动，要“从头打造一个五百强公司”，去珠海的小镇打工，在小民企做实习生，给领导打杂：定做纸浆托板，定易拉宝尺寸，在阿里巴巴上搜产品名称。

最初极不适应：领导要求严苛，他在国外学到的东西都成了屠龙技，搜产品需要中专生的帮助—起初他还不信人家真能帮到他。同龄的“企二代”坦然谈论如何给人送回扣，接待费占销售额比例多大合适，为了看企业不愿轻易示人的生产线找年轻外国人冒充大老板来视察……他渐渐放下傲慢与偏见，并诚实地记录。

他开始对“中国制造”有了信心。90年代血雨腥风的竞争，生出了大量野草般的中国制造，供应商恶性竞争，工人之间打击报复；而今“春潮涌动”，小型企业不再是劣币驱逐良币，以价格优势竞争、牺牲产品质量。

假如不读这本书中米周搜索供应商的故事，很多人不会知道阿里巴巴对做不起广告的民企有多重要。很多小厂惊人地依赖这家网站—他们不回邮件，也不常接电话，但QQ却随时在线。如今的民营企业主都有国外文凭，除了二代企业主外，上了年纪的人也在正规化和“精益生产”的压力下，急于学习国外的管理经验。

在这个叫三灶的小镇上，卖得最好的杂志是《商界》；爱当人生导师的女工何妹向工友推荐一本《做内心强大的女人》，标明卡耐基著，其实未必如此；打工者中最流行的是成功学；他们依赖手机微信“附近的人”的功能，去结交朋友。

还有未婚先孕的年轻女工、眼高手低的大学生、办公室的“隐形人”保洁阿姨、背井离乡的打工者、民企对洋货与洋人的态度、民企的上市梦、和自己一样在珠海拼搏的朋友，米周以“人物志”的方式，记录当代中国的一个横截面。这段经历让他成为“中国制造”的一部分，感受过其复杂性以及活力和压力之后再看到富士康跳楼事件，感受已经不同。

《南下打工记》在各个故事上着力不均匀，有的深入，有的浮光掠影。它有职场新人指南的性质，也有对民企的知识介绍。它描述那些努力“做出好东西”的民营企业主和工程师，他们有纯净的想振兴中国制造的力量。而作者和他笔下的众多人物一样，他们不只是在乎成功、头衔、钱，他们同时在带着热忱探索好产品、好的管理方式，也是在探索美好生活。

很多人把工匠精神定义成海那边日本独有的美好追求，转过头来哀叹中国泥沙俱下的世风。但是，或许可以像米周一样，在那些注定短暂的相逢与观察中，看看身边通常隐形的那些人真实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