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
它在那里躺着,安宁,静谧
像一个平和的老人在藤椅上休息
不想被外界干扰
我仔细地观察它:通体透黄,纹路有力
没有季末的苍凉,莫非
它在到来之前悄悄地进行过修饰?
这个早晨,我在医院门口
等待旧病复查的父亲。不知何时
它乘秋风来,落副驾驶座上
它肯定有过不为人知的过往
肯定稚嫩过,青翠过,和风雨冲突过
它肯定知道自己有离开枝头的一天
就像我们的父亲,曾经倔强、好胜
动不动就和现实较劲
终有一天,变得比落叶还要安祥
这样想着,他就来了。坐进车里
一声不响。我看不见他,我的眼睛
塞满了落叶的皱纹。
第三首关于父亲的诗
在某一首诗里,他曾被安排死去
也许他读过,也许没有
但我问心有愧,不止一次地
解释,写诗就像
做梦,是“闹着玩”,何况
标题还有“虚构”字样
他不置可否,继续下棋、看报
哼他的彩调
可有一次,他突然冒出一句
“人活几十年,也够了”
让我愣了老半天。
在另一首诗里,这个六十五岁的
老头,有另一种形象
那是一九九O年,我十六岁
去四川读书
他送我到南宁
列车开动的一瞬,我看见
他的背影瘦小而落寞。
现在,我又在写他
悄悄地,充满感情
他在另一间屋子忙自己的活计
具体地说,是在厨房
完成替儿子做饭的任务
他老爱把饭煮焦,在菜里
放很多盐
我吃得难受,却很满意
与命运偶遇
记得来时是有雾气的
我们说着昨夜的米酒,说着今天的股市
一些快乐和忧愁在身边环绕
然后,我们说到未来
说到年老的时候结伴来这里养老
身边就有了阳光和风声
雾气中,我看不到山的奇异
另一个峰头仿佛距我百里之遥
而你伸出手,说:这里
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在山上走着,身边是大朵和刘频
不远处是陈代云和荣斌
很明显你不是他们
你不是我的朋友,但比朋友更近
你一伸手就挠痒了我的灵魂
过索桥,拐一道弯,在小亭子边
看老人卖药,听瑶女唱歌
他们争相合影,而你不见了
现在我已登到高处,看清万物
我仍不知你是谁
为什么会一直跟着我
站成一棵树,或者成为一朵云
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有莲花
重要的是:身在莲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