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萌萌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文史研究
岐王与盛唐诗坛
田萌萌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唐开元、天宝间,国富民安,士大夫宴饮唱和蔚然成风。以皇族为首,形成诸多文学唱和群体。其中以岐王李范为核心,以阎朝隐、王维、崔颢等为羽翼的文人群体尤为注目。岐王奖掖诗人,提供诗歌唱和的场合与契机,繁荣诗坛,群体成员在律诗的发展和宴饮唱和应景诗模式的形成中成就尤著。
岐王;岐王交游;律诗;应景诗
唐开元、天宝间,国富民安,士大夫宴饮唱和蔚然成风。在这一时期以皇族为首,涌现出大量诗人创作群体。这些创作群体,均以主要人物为中心进行文学活动,对盛唐诗坛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推进作用。而开元初期,对盛唐诗坛起关键作用的一位重要人物——岐王,则多为人所忽视。目之所及,只有宇文所安对岐王府文学群体给予了较高的评价:“在岐王府李范的王府里,守旧的、气数将尽的宫廷诗传统发出了最后的闪光。”“在722年前,李范是开元时期最重要的文学扶持者。”[1]但由于篇幅限制,未能进行详尽的阐释。本文试图以岐王自身的才华以及其与文士的文学活动为参考,探讨以岐王李范为核心的文人群体对盛唐诗坛的影响。
岐王作为皇室贵胄,与玄宗及诸王关系友好,享有极高的声望与政治地位。岐王李范,为睿宗第四子,开元十四年(726)薨,谥惠文太子。岐王与玄宗关系十分亲近,感情深厚。岐王薨,玄宗为之痛哭、辍朝三日[2]。岐王与诸王之间亦友好、融洽[3],兄弟间同食同居,酬唱交游,毫无间隙。这为其政治地位打下良好基础。岐王一生政治顺达,无太多波折。新旧唐书对其一生的政治地位升迁均有所记载。岐王亦曾参与平定太平公主之乱,获得封赐[4]。由此可见其政治地位极高的原因。此外在《全唐文》中又有大量的册文、诏令、诰文记载岐王的政治生涯中各个事件。可以说,岐王以其皇室贵胄身份享有极高的政治地位,其如此显赫的地位,成为大批文人聚集在岐王左右、宴饮唱和的客观原因。
岐王自身又是文采风雅,长于声乐之人。《册府元龟》记载:“岐王范多聚书画古迹为时所重。”[5]新旧唐书同样有类似记载。岐王喜好收集书画古迹,为时所称。此外,岐王自己也有一些诗作,《全唐诗》中仅保存下来一些残句:
渭水桥边春已渡,灞陵原上雨初晴。(《同李士怀长安》)/清冷池里冰初合,红粉楼中月未圆。(《宴大哥宅》)/可惜韶年三日暮,风光由绕碧燕觞。(《三月三日》)/晚日半衔西苑树,晴云直卷上天风。(《洛河山亭初晴》)/离筵风日三晡晚,归路云霞一道开。(《送植功还京》)[6]
从残篇的题材内容以及严整的宫对可以看出,岐王诗作虽然宫廷气息浓厚,但不乏清新可爱者。窦皋《述书赋》称赞岐王曰:“可谓梁园笔壮,乐府文雄。累圣重光之盛业,六书一艺之精工,非所以抑圣人以绚己,服勇士以雕虫。责繁声于韶濩,征艳色与苍穹者也。”原注:“言乐府文雄者,王多能好事,有文词特为歌者所唱。”[7]可见岐王不仅能诗,且其诗歌在当时颇为流行,足以见其影响力。此外,岐王还曾为一些人写过墓志,《唐故济阴郡王墓志铭》[8]由岐王撰并书,济阴王为睿宗之孙,开元皇帝之侄,则亦为岐王之侄。墓志中处处流露出岐王的悲痛之情,亦可从侧面看出岐王之文采。另《旧唐书》记载岐王曾为神秀写墓志[9],可见岐王对神秀之尊崇与佛教之信仰。岐王不仅雅爱文学,对音乐亦颇为喜好,《通典》中记载:
百济乐,中宗之代,工人死散。开元中,岐王范为太常卿,复奏置之,是以音伎多阙。舞者二人,紫大袖裙襦,章甫冠,皮履。乐之存者,筝、笛、桃皮筚篥、箜篌。[10]
岐王对音乐之重视与爱好由此可见。另,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占风铎为岐王所创:“岐王宫中于竹林内玄碎玉片子,每夜闻片子相触之声,即知有风,号为占风铎。”[11]可见岐王之聪慧。又《唐会要》卷四有云:“惠文太子范……雅称风格秀整,时士庶冀有所成功。忽然殂谢,远近失望焉。”[12]且岐王故去后,张说、袁瓘均为其写过挽歌[13],悲伤、沉痛之感溢于言表。可以看出,岐王对当时的影响之大。岐王以其自身的才情以及在当时的影响力,吸引了志同道合的文士的交游往来。此为岐王文人群体形成的主观原因。
开元时期,皇族诗歌创作活动非常活跃。唐玄宗的大哥宁王李宪,经常率领大臣到山庄游览赋诗,与玄宗、张说等人的唱和诗现均可见。玄宗之妹玉真公主与盛唐文人交往甚密。宁王之子李琎,同样酷爱诗酒。吴王恪之孙祎,后改封信安郡王,李祎之子李岘,太原景王裔孙李暠,此三人皆有诗传世。李适之、李亨等王孙贵族均有与文人往来记载,且有诗歌传世[14]。盛唐诸王的文学活动极其活跃,而岐王府的文学活动则属当时规模较大,崇文之风较盛的了。
岐王喜爱与文章之士结交,其礼贤下士,无论贵贱之品格在史料中均有记载。《旧唐书》称:
范好学工书,雅爱文章之士,士无贵贱,皆尽礼接待,与阎朝隐、刘庭琦、张谔、郑繇篇题唱和,又多聚书画古迹,为时所称。时上禁约王公,不令与外人交结。驸马都尉裴虚己坐与范游宴,兼私挟谶纬之书,配徙岭外。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皆坐与范饮酒赋诗,黜庭琦为雅州司户,谔为山荏丞。[15]
岐王礼贤下士,又雅好风流,加之以其皇室贵胄的地位,自身的才情以及在当时的影响力,吸引了大批的文士聚集在岐王府,进行宴饮游乐、酬唱赠答、吟诗诵赋,使“岐王府”成为较为活跃的文人唱和“沙龙”。
据史料记载,岐王多才多艺,喜好结交文士,不仅与文人交游唱和,且多有文士为其府属,详情见下表:
文学活动人物人数宴饮唱和阎朝隐、郑繇、张谔、刘庭琦、裴虚己、丁仙芝、王维、崔颢8府属文士裴子余、张鷟、丘悦、潘好礼、崔子源、石惠恭、任诲、崔公8声乐往来李龟年1
由表中可见,岐王文人群体的文学活动主要有宴饮、游乐赋诗、府属文士、声乐往来几种形式。可惜流传下来的史料有限,现今保存下来的诗歌也有限,从仅存的信息中,或可推测出岐王的交游情况。
(一)宴饮唱和、外出游乐应教赋诗
新旧唐书中均有所记载,岐王好学工书,爱文章儒士,无贵贱为尽礼。与阎朝隐、刘廷琦、张谔、郑繇等善,常饮酒赋诗相娱乐,篇题唱和。围绕岐王周围的这些诗人,多能为诗,在当时政界、诗坛均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阎朝隐,武后时期早已得名,又深得中宗宠爱,其事迹《新唐书》中有所记载[16]。且其诗文成就较高,张说曾称赞:“阎朝隐之文,则如丽色靓妆,衣之绮绣,燕歌赵舞,观者忘忧。”[17]
郑繇,《旧唐书》载:
郑繇者,郑州荥阳人,北齐吏部尚书述五代孙也。工五言诗。开元初,范为岐州刺史,繇为长史,范失白鹰,繇为《失白鹰诗》当时以为绝唱。后为湖州刺史。子审亦善诗咏,乾元中任袁州刺史。[18]
可见郑繇长于五言诗,其不仅与岐王交游唱和,且曾为岐王长史。岐王失白鹰,繇诗以致意,其《失白鹰诗》:“白昼文章乱,丹霄羽翮齐。云间呼暂下,雪里放还迷。梁苑惊池鹜,陈仓拂野鸡。不知辽廓外,何处别依栖?”[19]其诗之大气磅礴颇有盛唐之诗风,且当时以为绝唱,或可猜测,其诗在当时应引起极大反响,成为盛唐诗风的先驱。《唐诗纪事》中又载:“繇,郑州人,登嗣圣元年进士第。开元时,岐王范爱儒士,繇与刘廷琦、阎朝隐、张谔皆游其门,饮酒赋诗相娱乐。”[20]可知,郑繇与刘庭琦、阎朝隐、张谔等人同时,亦可知其交游之频繁,活动之活跃。
张谔,《旧唐书》中记载,岐王好儒士,与阎朝隐、张谔等人饮酒赋诗。谔因与范游被贬为山荘丞[21]。张诗与岐王有关的诗有:《满月》、《三日岐王宅》、《岐王山亭》、《岐王席上咏美人》、《延平门高斋亭子应岐王教》。大多是一些应景、应制之作,可见张谔曾多次为岐王府里宴饮唱和的座上宾。
刘庭琦,《全唐文》中记载:“庭琦,开元时官雅州司户。”[22]《旧唐书》载:“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皆坐与范饮酒赋诗,黜庭琦为雅州司户,谔为山荏丞。”[23]可见其与张谔同时,获罪亦同时,而其贬为雅州司户的原因也与张谔相同,即是与岐王饮酒赋诗。
裴虚己,为霍国公主驸马[24],其与岐王交游或与其身份地位有关。《旧唐书》中记载:“驸马都尉裴虚己坐与范游宴,兼私挟谶纬之书,配徙岭外。”[25]可见,裴虚己常与岐王交游,且获罪被贬的原因也是与岐王游宴,加之私挟谶纬之书。
丁仙芝,《全唐诗逸》中收丁仙芝的残篇《陪岐王宅》,据此可推断,丁仙芝亦为岐王府宴游诗人。
除了这一批围绕在岐王身边的诗人,与岐王宴饮唱和的,还有当时年轻的诗人王维以及崔颢。此二者可称之为盛唐诗坛不可或缺的人物。岐王十分器重王维,唐郑还古有《郁轮袍传》云:
王维,右丞,年未弱冠,文章得名。性闲音律,妙能琵琶,游历诸贵之间,尤为岐王之所眷重。……维方将应举,具其事言于岐王,仍求庇借。岐王曰:“贵主之强,不可力争。吾为之画焉,子之旧诗清越者,可录十篇;琵琶之新声怨切者,可度一曲,后五日当诣此。”维即依命,如期而至。岐王谓曰:“子以文士,请谒贵主,何门可见哉。子能如我之教乎?”……遗维衣之,仍命赍琵琶,同至公主之第。……维妙年洁白,风姿都美,立于前行。公主顾之,谓岐王曰:“斯何人哉?”答曰:“知音者也。”……声调哀切,满座动容。……公主大奇之。岐王曰:“此生非止音律,至于词学,无出其右。”公主尤异之,则曰:“子有所为文乎?”维即出献怀中诗卷。公主览读,惊骇曰:“皆我素所诵习者。常谓古人佳作,乃子之为乎?”……维风流蕴藉,语言谐献,大为诸贵之所瞩。……顾谓维曰:“子诚取解,当为子力。”维起谦谢。公主则召试官至第,遣宫婢传教。维遂作解头,一举登第。[26]
又《唐才子传》中记载:
维,字摩诘,太原人。九岁知属辞,工草隶,闲音律。岐王重之。维将应举,岐王谓曰:“子诗清越者,可录数篇,琵琶新声,能度一曲,同诣九公主第。”维如其言。……开元十九年状元及第。[27]
由此可知,岐王赏识王维的才能,将其引荐给九公主。此外,王维诗中存有与岐王相关的诗《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敕借岐王九成宫避暑应教》以及《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可见王维曾频繁参与岐王的交游活动,应制作诗。亦可以看出其对岐王的依附关系。据岐王的赏识以及王维的才气,或可猜测王维二十一登临进士第,顺利地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与岐王应不无关系。
崔颢为盛唐时期边塞诗人,其诗才气势壮大,苍劲有力。崔颢亦为岐王席座上宾,从其《岐王席观妓》一诗便可知。
(二)府属文士
除上述有明确记载与岐王交游唱和的诗人外,还有一些在王府任职的文士:
裴子余,《太平广记》载:
长寿二年,裴子余为鄠县尉。同列李隐朝、程行谌皆以文法著称,子余独以词学知名。或问雍州长史陈崇业,三人优劣孰先?崇业曰:“譬之春兰秋菊,俱不可废”[28]。
由此可知,裴子余在当时享有颇高的诗文成就,而《唐会要》卷七十九:“孝,赠岐王府长史裴子余。”[29]裴子余既为岐王府长史,又擅于文辞,或可推知其为岐王府文士。
张鷟,据《桂林风土记》载:
张鷟,字文成,深川陆浑人也。后赵石侯宾之裔。鷟少聪敏遇人,其祖齐工文学,以当时儒士多称鷟之才,莫不叹异。因曰:“我孙为人所知,如天以鸑鷟为凤凰之佐五色成文。”因名鷟,字文成。弱冠应举,下笔成章。中书侍郎薛元超特授襄乐尉,迁监察御史、司门员外……久视中,太官令马仙童陷突厥中,默啜问曰:“文成何在?此人何不足用?”又新罗、日本国前后遣使入贡多求文成文集归本国。其为声名远播如此。[30]
张鷟少年成才,文才颇高,声名远播。且《朝野佥载》卷三:“……初为岐王府属……其年应举及第……”[31]可知,张鷟曾为岐王府属,又文才较高,可推断此人又为岐王府一文士。
丘悦,据《旧唐书》载:“丘悦者,河南陆浑人也。亦有学业……睿宗在藩甚重之,官至岐王傅……撰《三国典略》三十卷,行于时。”[32]可知,丘悦曾为岐王傅,修撰过《三国典略》。《崇文总目》载:“三国典略三十卷,原释,唐汾州司户参军邱悦撰”[33],可见他曾做过汾州司户参军。
潘好礼,《元和姓纂》(二十六桓):“唐诗御史、岐王府司马潘好礼,贝州人。”[34]可知其曾为岐王府司马。
崔子源,《授崔子源岐王府长史制》称:“朝散大夫守尚书驾部郎中崔子源,宪曹白简,秋隼曾飞。礼闼青缣,晨凫就列。卷于藩邸,亲则舅甥。俾践端寮,宜膺宠命。可检校岐王府长史,散官如故,仍追赴京。”[35]由此可见崔子源曾为岐王府长史。
石惠恭,为岐王府参军,《朝野佥载》云:“岐王府参军石惠恭与监察御史李全交诗曰:‘御史非长任,参军不久居。待君迁转后,此职还到余。’”[36]可见石惠恭曾为岐王府参军。
任诲,只《全唐文》中《外王父赠秘书少监东平吕公神道表铭》载片语:
从尚书四叶生进,皇朝晋阳令,赠郴州刺史,郴州之嗣曰仁诲,以文学称,以从父兄太一俱用射策科。太一历御史尚书郎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右庶子。仁诲由成王文学转岐王府属,累迁右庶子金吾中郎将资州刺史,除许州,未拜而薨。[37]
可知其以文学称,曾为岐王府属。
至于崔公,则《唐五代墓志汇编》中《唐故岐王府祭酒崔公豆卢夫人墓志铭并序》[38]可知,其曾为岐王府祭酒,为豆卢夫人夫,其具体姓名及事迹亦不可知。鉴于史料有限,许多文士的事迹不可确知,但从仅存的文献中亦可获知,岐王府除大批盛唐诗人宴饮赋诗,篇题唱和外,还收入大批文士入府任职,其文学氛围以及文学活动规模由此可见。
(三)声乐往来
前文已述,岐王亦爱好音乐,则宴饮唱和,必有声乐。唐代著名乐师李龟年,为岐王府常客。《全唐诗》中收杜甫诗《江南逢李龟年》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此诗虽有争议不是杜甫所作,但从诗中记载却可见李龟年经常出入岐王府。[39]《云仙杂记》中载:
李龟年至岐王宅,闻琴声曰:“此秦声。”良久,又曰:“此楚声。”主人入问之,则前弹者,陇西沈妍也。后弹者,扬州薛满。二妓大服。乃赠之破红绡、蟾酥鬵。龟年自负,强取妍秦音琵琶,捍拨而去。[40]
李龟年虽自负,岐王却不恼,可见岐王之礼贤下士,求贤若渴,亦可见岐王对声乐之追崇与热爱。
从与岐王交游唱和的文人以及岐王府文学活动可以看出,岐王文人群体的文学活动规模较大,活动较频繁。岐王为文人提供了诗歌唱和的场合与契机,繁荣了诗坛,推进了盛唐诗歌高潮的到来。此外,群体成员在律诗的发展和宴饮唱和应景诗模式的形成中成就尤著。
(一)岐王对文学活动的发起和组织
岐王作为文学活动的发起者、组织者,处于唱和群体的中心位置,为文人提供了诗歌唱和的场合和契机,繁荣了诗坛,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盛唐诗坛的发展,推动了盛唐诗歌高潮的到来。初唐时期,许多诗人通过王府而获得声誉和皇帝赏识,开元初,这种传统被继承下来。所以士大夫宴饮唱和、诸王文学群体活动蔚然成风。直至公元722玄宗下令禁止诸王的大批门客,这一现象才逐渐得到缓和。岐王文人群体处于这种王府式的创作趋势中,岐王提供了诗歌唱和的场合和契机,使其文学活动带有文学沙龙的性质。首先,从诗歌主题和思想来看,岐王作为文学活动组织者,处于群体的中心位置,多数诗歌主题均与其有关。《全唐诗》收张谔诗歌共12首,其中5首就与岐王有关。且张诗中处处可见其对岐王的依托与谀颂之情。如《三日岐王宅》:“玉女贵妃生,嫛婗始发声。金盆浴未了,绷子绣初成。翡翠雕芳缛,真珠帖小缨。何时学健步,斗取落花轻。”[41]此诗为张谔参加岐王府小王子“洗三”宴请而作,诗中的溢美之词可以看出张谔对岐王谀颂。岐王府的山池水榭亭台楼阁也被张谔写进诗中,如《岐王山亭》[42],诗中同样溢满诗人谀颂之情,可见张谔对岐王府的依附。另其他诗人之诗也均可从题目便可看出与岐王有关,如丁仙芝残篇《陪岐王宅》:“雨鸣鸳瓦收炎气,风卷珠帘送晓凉。”[43]又王维《敕借岐王九成宫避暑应教》[44]以及《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45],诗中流露出诗人已习惯于此种宴饮唱和,并对此种生活的厌倦之情。可见岐王曾多次组织此种场合,并处于中心位置。其次,从时间、场合来看岐王的组织者、主导者作用。试将崔颢《岐王席观妓》:“二月春来半,宫中日渐长。柳垂金屋暖,花发玉楼香。拂匣先临镜,调笙更炙簧。还将歌舞态,只拟奉君王。”[46]与王维《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座客香貂满,宫娃绮幔张。涧花轻粉色,山月少灯光。积翠纱窗暗,飞泉绣户凉。还将歌舞出,归路莫愁长。”二者作比,两首诗韵部相同,且从题目中“从岐王夜宴”、“岐王席上”可知二者均作于宴席之上,另崔诗中对歌舞的描写以及王诗中“还将歌舞出”可见,二者内容亦有交叉之处。或可猜测,二者于同一时间、同一场合应制而作,而这一场合的发起者与组织者正是岐王。且王维《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一诗,明确有学者系年作于开元八年(720),长安[47],可推测崔颢此诗与王诗同样作于开元八年(720)。正处于岐王文人群体文学活动活跃时期。由此可见岐王对于此种“沙龙”式的文学活动的组织与主导作用,岐王为其提供诗歌唱和的场合与契机,而在这一系列文学活动中产生的大量文学作品,成为盛唐诗坛初期重要的一部分。虽现存诗稿有限,但其创作成果却不容小觑。可以推断岐王文人群体对当时的诗歌创作潮流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盛唐诗坛的发展,推进了盛唐诗歌高潮的到来。
(二)有助于律诗的发展
目前,律诗这一诗体定型于初唐的沈佺期、宋之问为学界所公认。而处于开元之初紧邻初唐的岐王文人群体,毫无疑问巩固并发展了律诗这一诗体的创作。葛景春认为:“初、盛唐时,七律在内容上尚局限于应制、写景及应酬唱和的小圈子中,在技巧上也都大多是平铺直叙之作,在格律上也不尽完善和成熟。”[48]诚然,任何一文学体裁的出现到成熟,都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完善过程。律诗从永明体发展而来,到沈、宋定型,再到繁盛,必然要经历一个被人接受以及大量练习、流传、盛行的过程才能达到成熟。以岐王文人群体为领袖的“京城诗”的创作就起到了这一作用。虽仅保留下来数首诗歌,但从这仅存的几首诗歌中亦可窥见一斑。现存的明确与岐王晏饮游乐有关的诗歌仅10首,除去残篇,其余9首诗歌全部为律诗。可见岐王文人群体在当时的创作更习惯于律诗,律诗的酬唱赠答成为一种主要的交际手段。其中除去张谔的《延平门高斋亭子应岐王教》与王维的《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为七言律诗外,其余全部为五言律诗。亦可推测,岐王文人群体以律诗作为诗歌评判的标准。张伯伟在《论唐代的规范诗学》中指出:“唐代规范诗学的建立包括:声律、对偶、句法、结构、语义。”且文中举出大量例证说明唐人是如何看重声律、对偶等规则的,可见声律、对偶已成为唐人论诗的规范[49]。可以看出,律诗最重要的则为对仗与格律。综观其9首诗歌,全部对仗整齐、严格,且均为标准永明体。其中张谔《岐王山亭》为五言平韵平起仄收式,粘式律。王维《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敕借岐王九成宫避暑应教》为粘式律。张谔《三日岐王宅》为对式律,《延平门高斋亭子应岐王教》为粘对律。其《岐王席上咏美人》为五言平韵仄起仄收式,则有失粘现象。《满月》亦有失粘现象。另王维《从岐王夜宴卫家山池应教》以及崔颢《岐王席观妓》均有失粘现象。即3首粘式律,1首对式律,1首粘对律,4首失粘。可见此时律诗创作虽有所发展,严格按照对仗等要求成诗,但并未成熟。以张谔的《岐王席上咏美人》为例:“半额画双蛾,盈盈烛下歌。玉杯寒意少,金屋夜情多。香艳王分帖,裙娇敕赐罗。平阳莫相妒,唤出不如他。”[50]显然此诗为五律,这是一首描写岐王席上美人的诗作,诗中描写惟妙惟肖,传神的写出了美人的美,尤其最后一句更以“平阳”作比,写美人美之冠绝。全诗用韵,对仗工整。颔联中“玉杯”与“金屋”相对,“寒意少”与“夜情多”相对;颈联中“香艳”与“裙娇”相对,“王分帖”与“敕赐罗”相对,对仗严格、工整。其平仄为“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仄,仄仄仄平平。”为五言平韵仄起仄收式,而颈、尾两联失粘。由此可见,岐王文人群体作诗大多为律诗,说明此时律诗已大为人所接受。而作为开元之初紧接初唐的岐王文人创作群体,其律诗的创作处于整个文体的发展时期,虽较之前有所发展,但还不够成熟。岐王文人群体以其规模之大,地位之高,影响之深,或可推测其为当时诗坛的重要部分。其所作之诗,正是对律诗的练习和传播,有助于其发展,使律诗地位得到巩固,为后来大批盛唐诗人的律诗创作起到了启发和效仿的作用,从而使律诗一步步发展,进而走向成熟。
(三)典型体现了文学创作中应景诗的基本模式
岐王文人群体的诗歌多以唱和诗为主,在礼节十分繁缛的社交场合,通常要求做诗,而这种特殊的唱和诗则多称为应景诗。日常应景诗大多以律诗写成,这一诗体的措词,结构惯例及严谨的技巧都与宫廷诗有关。岐王文人群体的诗歌创作则是宫廷诗中的典型代表。正如宫廷诗的创作由主题、描写式的展开和反应三部分构成一样,[51]应景诗也遵循一定的基本模式。在此之前,应景诗还未大量地从宫廷诗中脱离出来,而在岐王之后,由于722年玄宗禁止诸王门客,宫廷唱和应景之作逐渐减少,应景诗则不再局限于宫廷、王府,而同时为诗人之间的交游唱和应景时所应用。这一创作模式便被盛唐诗人继承下来,并有所发展。观其应景诗,大多遵循着开头交代地点或者事件,中间是描写性的发展,结尾是感情的生发或者寄托这一基本模式。岐王文人群体的诗歌典型体现了文学创作中应景诗的基本模式,以张谔《岐王山亭》为例:“王家傍绿池,春色正相宜。岂有楼台好,兼看草树奇。石榴天上叶,椰子日南枝。出入千门里,年年乐未移。”开头首联交代时间地点,为岐王家傍绿池,“春色正相宜”说明时间是春天。而后面的颔联和颈联则是发展式的描写,描写景色之美。尾联“出入千门里,年年乐未移。”同样是对这里的赞美,“乐未移”亦是一种感情的深切寄托。又王维《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杨子谈经所,淮王载酒过。兴阑啼鸟换,坐久落花多。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严城时未启,前路拥笙歌。”首联以“杨子”、“淮王”交代地点为杨氏别业,事件则是在杨氏别业游玩。颔联和尾联则为整个过程中的描写,“啼鸟换”、“落花多”描写过程之欢愉,“径转回银烛,林开散玉珂。”同样描写欢乐以至忘了时间。尾联则是写回程,虽城门未启,却“前路拥笙歌。”这是一种时间已晚,却玩兴未尽的感情寄托。与岐王有关的应景诗均是如此,便不再一一分析。再看盛唐时期其他诗人的应景之作,如孟浩然《陪张丞相自松滋江东泊渚宫》:
放溜下松滋,登舟命楫师。讵忘经济日,不惮沍寒时。洗帻岂独古,濯缨良在兹。政成人自理,机息鸟无疑。云物凝孤屿,江山辨四维。晚来风稍急,冬至日行迟。腊响惊云梦,渔歌激楚辞。渚宫何处是,川暝欲安之。[52]
同样这是一首应景诗,开头表明地点、事件“下松滋”、“命楫师”,中间大部分都是描写式的发展,并在中间穿插诗人感受,结尾“渚宫何处是,川暝欲安之。”亦是一种情感的寄托与归宿。这种模式与岐王文人群体创作的模式类似,遵循着开头交代地点或者事件,中间是描写性的发展,结尾是感情的生发或者寄托。岐王文人群体的诗歌创作典型体现了文学创作中应景诗的基本模式。
岐王以其特殊的身份地位、自身的才情、在当时的影响力以及亲厚和善态度吸引了大批文士聚集在其周围,其中除去阎朝隐、王维、崔颢等具有较高诗名的文人在王府宴饮唱和,还有一批文士从事于岐王或在王府任职,此外又有李龟年与岐王有声乐往来,形成“沙龙”性质的文人唱和群体。岐王为文人提供诗歌唱和的场合与契机,繁荣诗坛,招揽并提高诗人的地位与影响,同时群体成员的创作有助于律诗的发展,且典型地体现了文学创作中应景诗的基本模式。岐王文人群体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盛唐诗歌的发展,对盛唐诗坛有着重要的作用。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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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5][18][21][23][25][32]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016,5109,3016,3016,3016,3016,3016,4079.
[3]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6700.
[4][16][24]欧阳修等.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3610,5751,3657.
[5]王钦若等.册府元龟[M].北京:中华书局,1960:3453.
[6][43]上毛氏河市宁.全唐诗逸[M].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99:10258,10243.
[7]张彦远.法书要录[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64:200.
[8]王仁波.隋唐五代墓志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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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C]//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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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9][39][41][42][44][45][46][50][52]彭定求等.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99:951,1132,2559,1129,1130,1296,1266,1327,1130,16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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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莫休符.桂林风土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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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王尧臣等.崇文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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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陈长安.隋唐五代墓志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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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宇文所安.初唐诗[M].贾晋华,译.北京:三联书店,2004:8.
Qiwang and the High Tang Poetry
TIANMeng-meng
(Schoolof Literature,HebeiNormalUniversity,HebeiShijiazhuang 050024,China)
The Kaiyuan,Tianbao periodsof the Tang Dynastyw itnessed flourishing social life.Thenoblemen and governmentofficialswere so keen on poetry that they formed lots of poetry groups.Qiwang group w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groups at that time.Yan Zhaoyin,WangWeiand CuiHao were all the groupmembers.Qiwang provided places and opportunities for the poets and awarded them.To some degree,he enriched the poetry circle. And the poems theymadehelped the developmentof Lv and Occasionalverses.
Qiwang;social intercourse of Qiwang;lv verses;occasionalverses
I206.2
A
1674-7356(2015)-03-0035-07
10.14081/j.cnki.cn13-1396/g4.2015.03.007
2015-01-19
田萌萌(1989-),女,汉族,辽宁凌源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时间:2015-06-04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396.G4.20150604.0921.002.htm l